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
陌生的环境,潜在的危机,以及那张被锁住的梳妆台,都让她的大脑处于高度警觉的状态。
挽剑准时带着丫鬟们进来伺候梳洗,动作规矩得挑不出一丝错处,但那份若有似无的审视,始终如影随形。
“夫人,侯爷己在正厅,请您梳洗后过去一同用早膳。”
挽剑的声音依旧清冷,一边说着,一边手脚利落地为她挑选了一身藕荷色绣缠枝莲的衣裙,颜色素净,既不逾矩,也不至于太过惹眼。
沈清辞心中微动。
谢景珩竟会等她用早膳?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原以为,经过昨夜那般首白的警告,他应当对她避之不及才是。
“有劳挽剑姑娘费心。”
沈清辞温声道谢,任由她们摆布,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再次扫过那梳妆台。
在晨光中,那抽屉上的铜锁显得更加清晰。
收拾妥当,沈清辞在挽剑的引路下,穿过曲折的回廊,前往正厅。
镇北侯府邸占地极广,亭台楼阁,移步换景,气派非凡。
只是这份富贵中透着一股森严的秩序,下人们步履轻缓,目不斜视,连一声多余的咳嗽都听不见。
正厅内,谢景珩独自坐在梨花木餐桌的主位之上。
他己换下昨日的喜服,穿着一身玄色暗纹常服,更显得身姿挺拔,气质冷峻。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明暗交织的光影。
他手中端着一盏清茶,并未看她,仿佛她的到来与窗外的鸟鸣并无不同。
“侯爷。”
沈清辞依礼轻声唤道,在他下首的位置坐下。
“嗯。”
谢景珩应了一声,放下茶盏,目光终于落到她身上,依旧是那种审视的、不带温度的眼神,“住得可还习惯?”
“谢侯爷关心,一切都好。”
沈清辞垂眸,拿起银箸,姿态优雅,心中却警铃大作。
他这突如其来的“关怀”,更像是一种试探。
早膳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中进行。
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以及彼此之间流动的、无形的较量。
突然,谢景珩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平淡:“听闻夫人在闺中时,与清漪感情甚笃。”
沈清辞执箸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
来了。
她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与怀念:“是。
姐姐待我极好。”
“哦?”
谢景珩眉梢微挑,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人心,“那她可曾……赠予你什么特别的物什?
或是,提及过侯府的什么旧事?”
他的语气随意,但沈清辞却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
他在套话。
他想知道姐姐是否曾向她透露过什么。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几分茫然与哀戚,轻轻摇头:“姐姐待字闺中时,提及侯爷与未来生活,多是羞涩与期盼,并未……并未提及什么特别的旧事。”
她顿了顿,声音微哽,“若早知……早知会有后来之事,我定会多问问姐姐的……”她恰到好处地偏过头,用绢帕拭了拭并不存在的眼角湿意。
谢景珩盯着她看了片刻,那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千钧之力。
半晌,他才收回视线,淡淡道:“用膳吧。”
这个话题,似乎就此揭过。
但沈清辞知道,他并未完全相信。
而她也更加确信,姐姐的失踪,绝对与这侯府,与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早膳后,谢景珩便起身离开了,似乎多与她待一刻都是煎熬。
沈清辞回到新房,心中思绪翻涌。
谢景珩的试探,让她意识到自己必须更加小心。
同时,那把锁,也必须尽快打开。
她在房中踱步,目光再次落在那梳妆台上。
硬来肯定不行,寻找钥匙更是难如登天。
她需要机会,一个能让她合理接触、甚至打开那个抽屉的机会。
午后,她以整理嫁妆、熟悉环境为由,带着云鬓在侯府中看似随意地走动。
挽剑如同幽灵般跟在不远处,既不靠近,也不远离。
行至一处临近书房的回廊时,沈清辞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捧着一摞账册匆匆而行,腰间挂着一大串钥匙,随着他的走动叮当作响。
沈清辞脚步微微一顿,心中瞬间划过一道亮光。
钥匙!
那管事的钥匙串里,会不会有……梳妆台抽屉的钥匙?
即便没有,这偌大的侯府,钥匙总归是由专人管理的。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悄然成形。
她并未停留,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傍晚时分,她召来挽剑,神色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忐忑与请求。
“挽剑姑娘,我带来的嫁妆里,有几件母亲留下的心爱首饰,想寻个稳妥的地方收好。”
她轻声细语,目光恳切,“我看那梳妆台的抽屉似乎颇为牢固,不知……能否劳烦姑娘,帮我问问府上管事的,可否将那个抽屉打开,与我存放些私物?”
她主动提出要使用那个被锁住的抽屉,并且是通过正规途径,向管事索取钥匙。
此举,一可试探那抽屉是否真的“碰不得”,二可光明正大地查看抽屉内的情形,三则,或许能借此摸清府内钥匙管理的门路。
挽剑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愣了一下,才垂首道:“夫人,此事……奴婢需回禀侯爷。”
“这是自然。”
沈清辞露出一个温婉无害的笑容,“有劳姑娘了。”
挽剑匆匆离去。
沈清辞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谢景珩,你会如何应对?
是断然拒绝,暴露你的心虚?
还是……顺水推舟,看看我究竟想做什么?
无论哪种反应,都将为她揭开这侯府迷雾,提供第一块宝贵的碎片。
夜色,再次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