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村东头有棵百年老槐树,树下有一口古井,井水清冽甘甜,滋养着一代代村民。
老辈人说,这井里住着泉仙,每逢月圆之夜,若是将心事说与井听,便能得偿所愿。
但不知从何时起,这井得了个“哑巴泉”的名字——不是因为井水无声,
而是因为村里人渐渐不再向它倾诉心事。林小满扛着锄头从井边经过时,
正听见几个妇人在那儿嚼舌根。“听说了吗?老苏家那小子要在城里买房,钱不够,
回来找他爹要钱呢!”“啧啧,老苏那点棺材本怕是保不住喽。”林小满摇了摇头,
加快脚步。他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毕业后却选择回乡搞种植,成了村民眼中的“异类”。
经过井边时,他不经意往井里瞥了一眼,恍惚间似乎看见井底有一双哀伤的眼睛一闪而过。
当晚,林小满在自家果园里忙到很晚。回村时,已是月上中天。路过哑巴泉,
他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站在井边,是村里的苏老汉。“苏伯,这么晚还不休息?
”小满上前问道。苏老汉吓了一跳,见是小满,才松了口气:“是小满啊,我、我随便走走。
”月光下,小满看见苏老汉眼角有泪光闪烁。他知道村里传言不假,
苏老汉的独子苏强确实回来要钱,据说要在城里买学区房,差十万。“苏伯,有什么难处,
跟我说说。”小满轻声道。苏老汉长叹一声,望着井口:“从前啊,咱们村里人有什么心事,
都来这井边说说。现在啊,没人信这个喽。”小满正想说什么,忽见井水无风自动,
泛起圈圈涟漪。他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回去吧,苏伯,夜里凉。
”小满扶着苏老汉,送他回家。第二天清晨,小满被一阵喧闹声吵醒。出门一看,
村民们纷纷往哑巴泉方向跑去。“出什么事了?”小满拉住邻居问。“苏老汉跳井了!
”小满心里一沉,拔腿就跑。赶到井边,只见苏老汉浑身湿透,被几个人七手八脚拉上来,
好在救得及时,并无大碍。“你们别拦我,让我死了干净!”苏老汉老泪纵横,
“我一辈子的积蓄,都让那孽子糟蹋光了呀!”原来,苏强不但要走了父亲的全部积蓄,
还偷偷用父亲的身份证贷了款。如今债主上门,苏老汉这才绝望寻死。小满心中酸楚,
正要上前安慰,忽见井水又泛起涟漪,这次更加明显,几乎像是沸腾了一般。更奇怪的是,
他仿佛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小满问周围的人。村民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从那天起,
小满总觉得哑巴泉在“呼唤”他。每当经过井边,他都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更奇怪的是,他的左耳开始断断续续听见一些模糊的声音,像是很多人在同时低语,
却又听不真切。一天夜里,小满梦见自己站在井边,井中升起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落入井中。“你想说什么?
”小满在梦中问。女子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村庄,然后化作一缕轻烟消失了。
小满醒来后,左耳的耳鸣更加严重。他去找村医检查,村医却说耳朵一切正常。
“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村医关切地问。小满摇摇头,他知道不是。当他离开诊所,
经过哑巴泉时,那耳语声又出现了,这次清晰了许多:“帮...帮...”小满猛地转身,
井边空无一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小满左耳能听见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终于明白,
那是哑巴泉的声音——不,更准确地说,是那些曾经向哑巴泉倾诉过的人的心声,
被封存在了井水中。他听见几十年前,
夫为病重的妻子祈祷;听见孩童许愿父亲早日从城里归来...每一个心愿都化作一滴水珠,
汇入井中。但现在,井水中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焦虑:为钱发愁的叹息,夫妻吵架的怨怼,
担心子女学业的忧虑...这些负面情绪像毒素一样污染着泉水。一天,
小满在井边遇见来打水的陈嫂。陈嫂愁眉不展,
满的左耳立刻响起一阵焦虑的低语:“儿子的学费怎么办...医院的账单...”“陈嫂,
”小满脱口而出,“您别太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您儿子的学费总会有着落的。
”陈嫂惊讶地看着小满:“你怎么知道我在愁学费的事?”小满一时语塞,
只好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这件事给了小满一个想法:既然他能听见井中的心声,
何不利用这个能力帮助村民呢?村里有个叫李老四的光棍,一直暗恋邻村的寡妇王婶,
却不敢表白。小满在井边听见了他醉酒后的倾诉,便悄悄找到王婶,
委婉地转达了李老四的心意。没想到王婶对李老四也有好感,只是碍于面子不曾表露。
在小满的撮合下,两人最终走到了一起。这件事让小满在村里小有名气,
村民们都说他有“读心术”。但小满知道,这全是哑巴泉的功劳。然而,
小满的帮助并没有缓解井水的污染。相反,
他发现自己开始依赖这种能力——享受被人感激和尊重的感觉。
他甚至开始主动探听村民的隐私,以展示自己的“神通”。一天,村里来了个收古董的商人,
看中了哑巴泉的古井栏,出高价购买。村委会心动,准备卖掉井栏换钱修路。
小满得知后极力反对,但人微言轻,无法说服众人。情急之下,他宣称哑巴泉有灵,
动井栏会招来灾祸。“你怎么知道?”村长问。“我...我能听见井的声音。
”小满脱口而出。村民们哄堂大笑,认为小满疯了。只有几个老人若有所思。当夜,
小满辗转难眠,索性来到井边。月光下,井水泛着诡异的红光。“我该怎么办?
”小满对着井口喃喃自语。井水突然沸腾起来,
一个清晰的声音直接传入他的脑海:“你已迷失方向。”小满吓了一跳:“你是谁?
”“我是这口井的守护灵。”声音答道,“也是所有倾诉者心声的汇聚。”小满这才明白,
与自己对话的正是传说中的泉仙。“你为什么现在才开口?”小满问。
“因为你的心已不再纯净。”泉仙的声音冷峻,“起初,你真心想帮助他人。但现在,
你沉迷于被崇拜的感觉。你和那些污染泉水的人一样,心中充满了私欲。”小满面红耳赤,
无言以对。“明日,他们将拆除井栏。”泉仙说,“若无井栏上的封印,
积蓄的怨气将一次性释放,污染整条河流。你必须阻止他们,但不是用你现在的方式。
”“我该怎么做?”“找回初心,聆听真实。”泉仙的声音渐渐远去,“记住,真正的治愈,
不是预知和干预,而是理解和陪伴...”第二天一早,施工队来到井边,准备拆除井栏。
小满再次前来阻止。“小满,我们知道你喜欢这口井,”村长无奈地说,
“但修路是全村的大事,你就别拦着了。”小满深吸一口气,说:“我不是来阻拦的,
我是来请求一个机会。”“什么机会?”“给我一天时间。
如果我能证明这口井对村子仍有价值,就请保留它。”村长和村民们交换了眼色,
最终同意了。小满搬来一张凳子,坐在井边,闭上眼睛,
开始真正地聆听——不是为了获取信息炫耀自己,而是为了理解村民们的苦衷。
他听见了村长肩上的重担,听见了村民们对富裕生活的渴望,
也听见了他们对传统文化的轻视背后的无力感。当有村民嘲笑他装神弄鬼时,小满没有反驳,
而是温和地说:“张叔,您昨晚又为儿子的婚事发愁了吧?其实儿孙自有儿孙福,
您不必太过焦虑。”被点名的张叔愣住了:“你、你怎么知道?”小满没有回答,
转向另一位村民:“王姨,您腰疼的毛病该去看看了,拖久了不好。”就这样,
小满一一说出村民们的隐忧和烦恼。起初是几个,然后是几十个,
他精准的描述让村民们目瞪口呆。更神奇的是,随着小满的倾听和回应,
井水开始发生变化——浑浊的泉水逐渐变得清澈,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也消失了。
“这口井记住了我们所有人的故事。”小满睁开眼,对聚集的村民说,“它不只是口井,
它是我们村子的记忆,是我们祖辈辈的倾诉对象。我们可以修路,可以发展,
但不该以牺牲我们的根为代价。”村民们沉默了片刻,最终,村长站了出来:“小满说得对。
这口井陪伴了我们村几百年,我们不能为了一条路就把它卖了。”井栏保住了。但小满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