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在魏府的日子,因为叶沉渊的到来,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首先,我的月钱停了。
是姜如月的意思,美其名曰,我既然要抚养三少爷,侯爷已经额外给了开销,主院的份例就不必领了。
实际上,魏衍那个渣男所谓的“开销”,根本没到我手上。
张管家送叶沉渊来时,只是轻飘飘一句“侯爷说苏姨娘往后用度找账房支取便是”,然后就没了下文。
我去账房问过一次,被以“没有侯爷手令,不好支取”为由,客客气气地打了回来。
我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姜如月和魏衍的默契。
一个做恶人,一个做好人。
一个明面上断我生路,一个暗地里不给我活路。
他们就是要看我带着叶沉渊这个拖油瓶,如何山穷水尽,如何低头去求他们。
毕竟,在他们眼里,原主苏晚晴就是个除了哭和乞求怜悯,一无是处的菟丝花。
可惜,他们算错了。
我不是原主。
停了我的月钱?正好。
我本来也没打算用魏家的钱。
我把原主那些廉价的首饰,还有我那颗好不容易抠下来的珍珠,让相熟的陈妈妈帮我偷偷当了。
陈妈妈是魏子安的乳母,也是府里的老人,为人还算忠厚。
她看着我换回来的那几两碎银子,不住地摇头叹气。
「姑娘,你这是何苦?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那三少爷,一看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别把一颗心都搭进去啊。」
我笑了笑,没解释。
白眼狼?
等他将来成了皇帝,他就是全天下最金贵的金大腿。
我用换来的钱,买了米、面、还有一些便宜的肉和菜。
回到我那破败的小院,叶沉渊正站在屋檐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看到我提着东西回来,眼神闪了闪,立刻上前,想像个下人一样接过我手里的东西。
我侧身避开了。
「不用你献殷勤。」我冷淡地说,「把院子里的杂草拔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默默地走到院角,开始用他那双瘦小的手,一根一根地拔草。
院子里的草长得又高又密,还有许多带刺的。
很快,他的手就被划出了好几道血痕。
但他一声不吭,只是埋头做着。
我在厨房里生火做饭。
我做的是最简单的葱油面,卧上一个金黄的荷包蛋,再配上一碗飘着翠绿葱花的骨头汤。
香气很快就飘满了整个小院。
我看见,叶沉渊拔草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他在偷偷地咽口水。
书里写过,叶沉渊的生母慕怜音失势后,他过的就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下人给他吃的,都是馊掉的饭菜。
一碗热腾腾的葱油面,对他来说,已经是无上的美味。
我没理他,自己先盛了一碗,坐在廊下,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我故意把面条吸得很大声,把荷包蛋咬得流出金黄的蛋液。
叶沉渊的肚子,“咕”地叫了一声。
他窘迫地停下动作,脸颊微微泛红。
等我吃完了,才指了指厨房。
「锅里还有,自己去盛。」
他眼睛一亮,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厨房。
很快,他就端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碗出来了,里面装满了面条。
他站在原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许可。
「看我做什么?吃。」
得到我的命令,他才敢坐到对面的小板凳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吃得太急,呛得他直咳嗽。
我把那碗骨头汤推到他面前:「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他端起汤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一滴不剩。
吃完饭,他主动把碗筷收拾了。
我看着他忙碌的瘦小身影,心里很清楚。
这孩子,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讨好我,试探我。
他在观察我,想弄明白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晚上,我给他额头上的伤口换药。
那块青紫已经有些发黑了。
我用棉签沾着药膏,轻轻地涂抹上去。
他身体僵硬,一动不动,任由我摆布。
「疼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他摇摇头,声音很小:「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我看着他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发白了。
我心里叹了氣,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没什么温度。
「叶沉渊,你知道魏子安为什么讨厌你吗?」
他身体一震,沉默了。
「因为你姓叶,你是前朝的余孽。在你那个被赐死的娘风光的时候,没少给姜如月下绊子。」
「现在你娘死了,你就是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泥。」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扎在他最痛的地方。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我却毫不停歇。
「所以,别指望府里有谁会真心待你。他们对你好,是想利用你。对你不好,才是常态。」
「包括我。」
我涂完药,收起药膏,看着他那双瞬间黯淡下去的眸子。
「我抚养你,是侯爷的命令,是不得已。你于我而言,是个累赘,是个麻烦。」
「所以,收起你那些可怜兮“&”样,也别想着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母爱。」
「我能给你的,只有一口饭吃,一件衣穿,让你不至于饿死、冻死。」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想要活得好一点,就得靠你自己。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对一个九岁的孩子说这些话,太残忍了。
但对一个未来的暴君,这才是最有效的沟通方式。
我不能让他爱上我,至少现在不能。
我要让他明白,我们的关系,是一场交易。
他需要我提供的庇护,我需要他未来的权势。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把我当成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深夜,我被一阵压抑的哭声惊醒。
声音是从叶沉渊的耳房传来的。
很小,很轻,像是怕被人听见。
他在哭。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第二天,叶沉渊的眼睛有些红肿,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比昨天更沉默,也更勤快了。
他把整个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把我换下来的衣服也洗了。
我看着他泡在冰冷的井水里,那双通红的小手,心里闪过一丝不忍。
但我很快就压了下去。
慈不掌兵,善不养狼。
我要养的,是一只未来的狼王。
任何心软,都是在给我自己的坟墓添土。
午饭的时候,我炖了一锅鸡汤。
是我特意去集市上买的老母鸡,花了我不少银子。
鸡汤炖得奶白,香气扑鼻。
我给叶沉渊盛了一大碗,里面有最好的一只鸡腿。
他看着碗里的鸡腿,愣住了。
他抬起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里面充满了不解和困惑。
我面无表情地说:「多吃点,长身体。你太瘦了,跟个猴似的,带出去都丢我的人。」
他低下头,默默地啃着鸡腿。
我看到,有一滴滚烫的液体,落进了汤碗里,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哭了。
但这一次,他没有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