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能不去吗？”
白薇的声音很轻，像一缕随时会散的烟。
饭桌对面，精心打扮过的母亲刘芳放下筷子，眉头瞬间拧紧。
“说什么胡话！”
“你赵叔叔家条件多好，你过去就是享福，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白薇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她低着头，看着碗里那块舍不得吃的红烧肉。
这是她们在这个狭小出租屋里的最后一顿饭。
明天，妈妈就要嫁入豪门，而她，这个拖油瓶，面临一个选择。
跟去，或者留下。
留下？
白薇环顾四周。
墙皮剥落，家具破旧，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永远散不去的霉味。
留在这里，靠什么生活？
她才十七岁，还在上高二。
学费，生活费，像一座座大山。
“薇薇，听话。”
刘芳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ak的恳求。
“你赵叔叔人很好，他……他亲口答应会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疼。”
“他女儿婷婷只比你大一岁，你们正好做个伴。”
亲生女儿？
白薇心里冷笑一声。
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一句轻飘飘的承诺。
妈妈信了。
她不敢信。
“你赵叔叔是真心想接你过去，连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跟婷婷的一模一样。”刘芳继续描绘着那美好的未来。
白薇沉默。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妈妈不是在跟她商量。
她只是在通知她。
如果她拒绝，她就是不懂事，是妈妈追求幸福路上的绊脚石。
这个罪名，她承担不起。
“我知道了。”
她夹起那块红燒肉，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
油腻的香味在口腔里炸开，却尝不到一丝甜。
只有苦涩，顺着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
刘芳松了口气，臉上露出笑容。
“这才对，我们薇薇最懂事了。”
她又开始说起新家有多大，花园有多漂亮，未来的生活会有多美好。
白薇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已经天翻地覆。
第二天，一辆黑色的豪车停在破旧的筒子楼下。
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邻居们探头探脑，指指点点，眼神里满是羡慕和嫉妒。
司机恭敬地打开车门。
刘芳拉着白薇，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骄傲。
白薇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像看一个陌生人的坟墓。
车子平稳地驶向城市的另一端。
窗外的景象越来越繁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白薇的心却越来越沉。
车子最终驶入一个别墅区，在一栋宛如城堡的建筑前停下。
这就是她的新家。
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温和的笑。
他应该就是赵光眀。
妈妈的丈夫，她的继父。
“芳，薇薇，一路辛苦了。”赵光眀的声音很温润，讓人如沐春风。
他主动接过她们的行李。
一个破旧的行李箱，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
与他身上的名牌西装形成鲜明对比。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刘芳的脸颊泛红，眼角眉梢都是幸福。
白薇跟在后面，像个局外人。
一个女孩从别墅里冲了出来，径直扑进赵光Míng的怀里。
“爸！你怎么才回来！”
女孩穿着漂亮的公主裙，扎着马尾，青春靓丽。
她应该就是赵婷婷。
赵婷婷撒完娇，才终于将目光投向白薇。
那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挑剔。
从上到下，像扫描仪一样。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白薇脚上那双泛黄的帆布鞋上，嘴角撇了撇，露出一丝轻蔑。
“爸，她就是那个……”
赵光Míng立刻打断她：“婷婷，没礼貌。这是你刘阿姨，这是你妹妹，白薇。”
“妹妹？”赵婷婷的音调扬高了八度。
“我可没有这么土的妹妹。”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所有人都能听见。
空气瞬间凝固。
刘芳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赵光Míng立刻出来打圆场，他拍了拍赵婷Tíng的头，语气宠溺又无奈。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快带妹妹去看看她的房间。”
他又转向白薇，笑容依旧温和。
“薇薇，别介意，婷婷她被我惯坏了，没什么坏心眼。”
白薇垂着眼。
没什么坏心眼？
那眼神里的敌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赵婷婷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往楼上走。
“跟我来吧。”
那语气，像是对一个下人的施舍。
白薇拎着自己的帆布包，默默跟上。
旋转的楼梯，光洁的地板，墙上挂着看不懂的油画。
一切都金碧辉煌得不真实。
赵婷婷推开一扇门。
“喏，这就是你的房间。”
房间很大，装修得很漂亮，粉色的公主风。
和赵婷婷的风格一模一样。
就像妈妈说的那样。
可白薇一眼就看出，这个房间很久没人住了。
桌上有一层薄薄的灰。
这里原本，应该是个储物间。
“怎么？不满意？”赵婷婷抱臂靠在门框上，斜睨着她。
“一个从贫民窟来的，能有独立的房间就该感恩戴德了。”
白薇将帆布包放在地上，没有说话。
她的沉默，在赵婷婷看来，就是懦弱。
“我警告你，”赵婷婷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别以为你妈嫁给了我爸，你就能跟我平起平坐。”
“在这个家里，你最好安分点。”
“别动不该动的心思，别碰不该碰的东西。”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白薇的肩膀。
“尤其是，别想从我这里抢走任何东西。”
“听明白了吗？”
白薇放下行李，抬起头，第一次正视这个所谓的“姐姐”。
她的眼神很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赵婷婷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
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哪来这种眼神？
“你瞪什么瞪！”她色厉内荏地喊道。
白薇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午后的阳光涌了进来，照亮了房间里的尘埃。
也照亮了她清瘦却笔直的背影。
赵婷婷还想说什么，楼下传来了赵光眀的声音。
“婷婷，薇薇，下来吃水果了！”
赵婷婷不甘心地哼了一声，转身跺着脚下了楼。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白薇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花园里修剪整齐的草坪，和远处碧蓝的游泳池。
这里很美。
像一个华丽的牢笼。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闷得发慌。
晚饭很丰盛。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是白薇从未见过的。
佣人安静地侍立一旁。
刘芳显得有些局促，动作小心翼翼。
赵光Míng很体贴，不停地给她夹菜，说着夫妻间的体己话。
赵婷婷则全程臭着一张脸，用刀叉戳着盘子里的牛排，发出刺耳的声音。
“婷婷，好好吃饭。”赵光Míng皱眉。
“不想吃！没胃口！”赵婷婷把刀叉一扔。
“一来就惹我生气，还吃什么饭！”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白薇。
白薇正小口地喝着汤，仿佛没有听见。
这种无视，比争吵更让赵婷Tíng愤怒。
“你看她那穷酸样！吃饭连声音都没有，跟个鬼似的！”
“赵婷婷！”赵光Míng的语气严厉起来。
刘芳连忙放下碗筷，脸上挤出讨好的笑。
“婷婷，薇薇她性格比较内向，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她说着，捅了捅白薇的胳膊。
“薇薇，快跟你姐姐道歉。”
道歉？
白薇握着汤匙的手紧了紧。
她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她的存在，碍了这位大小姐的眼吗？
“妈，”她抬起头，看着刘芳，“我没有做错事。”
刘芳的脸色瞬间僵住。
她没想到，一向顺从的女儿，会当众顶撞她。
尤其是在新丈夫和继女面前。
这让她颜面尽失。
“白薇！你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刘芳的声音尖利起来。
“我让你道歉！”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赵光Míng看着这一幕，眼神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白薇。
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要更有趣一些。
赵婷婷见刘芳都帮着自己，更加得意。
“听见没？你妈都让你道歉了！你个乡巴佬，还敢犟嘴？”
她说着，端起手边的牛奶，作势就要朝白薇泼过去。
就在她手腕扬起的那一刻。
白薇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姐姐，你用的这款香水，是限量版的‘夏日星辰’吧？”
赵婷婷的动作顿住了。
“你怎么知道？”
这款香水是她求了爸爸好久才买到的，价格昂贵，身边根本没人认识。
白薇轻轻放下汤匙，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这款香水的前调是柑橘和佛手柑，中调是茉莉和晚香玉，尾调是麝香和檀木。”
“但它的配方里，有一种叫‘龙涎酮’的合成原料，和牛奶里的酪蛋白结合，会产生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她顿了顿，看着赵婷婷，眼神里带着一丝无辜的探究。
“有点像，臭襪子放了三天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