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坐着做什么？”
楚烨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
我正低头绣帕子，针尖差点扎进指头里。抬头看见他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个穿素白衣裙的姑娘，苏清歌。
王府的书房，我待了七年，他第一次带外人进来。连通报都没有。
“清歌回来了。”楚烨盯着我，眼睛像两块冰，“这位置，你该让了。”
苏清歌站在他身后，怯生生的，像朵被雨打蔫了的小白花。她绞着手指，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晚照姐姐…对不起，我…我实在没地方可去…”
“王府大得很。”楚烨打断她，语气是我没听过的温和，眼神却一直钉在我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纪晚照，别让本王说第二遍。”
我放下绣绷。那上面是只刚绣了一半的鸳鸯。真傻，我居然还想着用这个挽回什么。
“哦。”我应了一声，声音平平的。站起来，腰有点酸。这张梨花木的椅子坐久了，其实并不舒服，只是从前觉得能挨着他近些就好。
我绕过书案，走向门口。苏清歌下意识地往楚烨身后缩了缩。
“王妃的印信、钥匙、账本，”我脚步停在楚烨面前半尺的地方，没看他，只看着书房那扇雕花门，“都在东暖阁第二个柜子的红木匣子里。库房钥匙在刘管事那儿，他知道规矩。”
楚烨没说话，眉头皱了起来。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利索。
“另外，”我想起件事，转头看他，“西跨院那两间厢房，去年底刚翻新过，采光通风都好。苏姑娘住那里，应该比住客房舒服些。”
苏清歌的脸一下子白了，咬着嘴唇看向楚烨。
楚烨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纪晚照！你胡说什么！”
“王爷心疼苏姑娘，”我扯了下嘴角，大概不算笑，“自然要住好的。东暖阁是我的地方，让出来，不合适。”
我没再看他那张骤然铁青的脸，径直走了出去。七月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在青石板上，有点刺眼。空气里是王府一贯的沉闷味道，花匠刚修剪过的草木气息，混着点泥土的潮气。
回到东暖阁，丫鬟春桃急慌慌地迎上来：“王妃！王爷他…”
“收拾东西。”我打断她，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楚。
春桃愣住了：“收拾…收拾东西？王妃您要去哪儿？”
“走。”
“走？王妃您说什么胡话啊！”春桃眼圈瞬间红了，“王爷他…他只是一时糊涂！那个苏清歌…”
“春桃，”我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里面没几件像样的首饰，“去拿包袱皮来。”
“王妃！”春桃扑过来，抓住我的袖子，“您不能走！您走了，那个苏清歌不就得意了？她算什么东西！当年要不是她家出事跑得快，王妃的位置能轮到…”
“现在轮到了。”我抽回袖子，从抽屉最底层摸出一个小布包，沉甸甸的。打开，里面是我这七年偷偷攒下的碎银子和几张薄薄的银票，压箱底的私房。还有一块灰扑扑的、半个巴掌大的木牌，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玄”字。
“把我的换洗衣裳，还有这包东西，包起来就行。别的，”我扫了一眼这间住了七年的屋子，红木家具，锦绣帐幔，“一件也别动。”
春桃看着我，像不认识我一样，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王妃，您…您别吓奴婢啊！您能去哪儿啊？”
“能去的地方多了。”我把那木牌攥在手心，粗糙的木质硌着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
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袱，轻飘飘的。我当王妃七年，能带走的东西，也就这些。
“王妃！王爷他…他来了！”春桃突然惊叫一声，指着窗外。
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楚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带着一股怒气。苏清歌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纪晚照！”他堵在门口，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光线，“你什么意思？”
我把包袱挎在肩上：“王爷看见了，让位。”
“你要去哪？”他盯着我肩上的包袱，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不劳王爷费心。”我绕过他就要往外走。
手腕猛地被他攥住，力道很大，捏得骨头生疼。“纪晚照！本王让你走了吗？你给清歌泼了脏水就想跑？”
苏清歌立刻在旁边抽泣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王爷…算了…晚照姐姐心里有气，我…我不该回来的…是我不好…”
“你听见没？”楚烨的声音拔高，怒气更盛，“给清歌道歉！”
我看着他那张俊朗却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里最后一点火星子，噗地一声，彻底灭了。
“王爷，”我用力想抽回手，但他攥得太紧，“我让位，是成全王爷和苏姑娘的深情厚意。至于西跨院，确实是整个王府采光通风最好的院子。苏姑娘身子弱，住那里合适。我纪晚照，自问没什么对不起她苏清歌的地方，何来道歉？”
“你还狡辩！”楚烨另一只手猛地抬起，眼看就要落下。
春桃吓得尖叫：“王爷！”
苏清歌也捂住了嘴。
就在那巴掌快要扇到我脸上的瞬间，我攥着木牌的左手动了动。没人看清怎么回事，楚烨只觉得手腕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猛地烫了一下，剧痛传来，他“嘶”地一声，触电般松开了钳制我的手。
他捂着手腕，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苏清歌也忘了哭，呆呆地看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