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语言不通
饥饿是人类一种最原始的身体感受,也是最无法容忍的一种感受,比起饥饿,张闲甚至觉得小八嘎的刺刀与枪托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那半块硬的能当凶器的杂粮饼,张闲尝试啃了一口之后就把它给收起来了,不是舍不得吃,而是根本啃不动,光是咬第一口就己经差点把他的后糟牙给崩掉了,所以他决定把这块邦邦硬的杂粮饼保存起来当武器使用。
饥饿的胃袋就好像一只被人用力狠狠掐着的气球,扭曲的严重变形,胃酸不断的翻涌,肚子持续不断地发出咕咕声,在这相对安静的角落里显得格外清晰,街道对面一家冒着滚烫热气的小吃摊,那股香味不断地***着张闲的嗅觉,向他散发出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那个小吃摊很简陋,摊主是个一头白发,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头子,此时正守着一口冒着滚烫热气的大铁锅,锅里煮着一些看上去黑乎乎不知道是啥的东西,旁边摆着几个缺口的粗瓷碗。
气味其实算不上多香,甚至还隐隐能闻到一股腥膻的味道,但是对于一个肚子饿的咕咕叫的人来说,这无疑就是人间美味。
“必须搞到吃的……”张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发首。
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街道的情况。
巡逻的日军和汉奸似乎换了一波,注意力不在这个角落。
刚才的骚动彻底平息,街上的行人重新变得稀疏,个个行色匆匆,低着头,不敢左右张望。
机会!
张闲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刚逃难出来的——虽然事实上就是。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尽量自然地,一步一蹭地朝着那个小吃摊挪过去。
越是靠近,那锅里的热气和人间的烟火气就越是让他感到一丝虚幻的安慰。
至少,这里还有人卖吃的,说明世界还没彻底崩溃。
走到摊前,老头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用一块脏兮兮的抹布擦了擦手。
张闲张了张嘴,却卡壳了。
怎么说?
“老板,来碗这个?”
他指着锅里,试图用普通话,但声音干涩嘶哑。
老头皱了下眉,眼神里带着疑惑和一丝警惕,嘟囔了一句他完全听不懂的方言。
完蛋。
语言障碍!
张闲心里咯噔一下。
他努力回忆看过的抗日剧,里面的人买东西怎么说来着?
“这个……多少……钱?”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辅以手指比划,指向锅里,又做出数钱的动作。
表情努力维持着镇定,但眼神里的渴望和焦急几乎要溢出来。
老头似乎明白了点,伸出两根手指,又说了个词。
两毛?
两分?
还是两个铜板?
张闲完全没概念。
他下意识去摸口袋,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除了那半块“凶器饼”。
尴尬了。
他僵在原地,比划的手指忘了收回来,脸上的表情介于“我好饿”和“我是穷光蛋”之间,极其复杂。
老头看他这副模样,似乎也明白了,脸上的皱纹耷拉下来,挥挥手,示意他走开,别耽误做生意。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张闲。
难道刚穿越就要饿死街头?
这未免也太惨了吧!
就在他垂头丧气,准备继续回去啃砖头饼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摊子旁边放着的一小捆东西——那是某种看起来像野菜又像柴火的植物。
等等……这个……他脑子里某个角落亮了一下。
他大学时参加过一阵子奇葩的“野外生存社团”,学过一点极其基础的植物知识,虽然大部分忘了,但几种常见的可食用野菜还有点印象。
而这玩意,长得特别像其中一种叫“马齿苋”的东西,虽然看起来更干瘪一点。
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心态,他指了指那捆“野菜”,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做出一个咀嚼吞咽的动作,最后指了指那口冒着热气的锅。
老头的表情从不耐烦变成了诧异。
他看看那捆没人要的、他准备拿回家喂兔子的野菜,又看看这个穿着破旧但眼神奇怪的年轻人。
“你要……用这个换?”
老头试探着,用生硬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问,同时比划着。
“对对对!
换!
换一点吃的!”
张闲猛点头,如同小鸡啄米,内心狂喜:有门!
老头将信将疑地拿起那捆野菜,凑到眼前看了看,又嗅了嗅。
这玩意儿确实能吃,但味道苦涩,平时根本没人买,也就是穷苦人家实在没辙了才弄点尝尝。
这小子居然认得?
还要用它换吃的?
他打量了一下张闲,虽然衣服破旧,脸也脏兮兮的,但细皮嫩肉的,不像常年挨饿的人,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和清澈。
也许是哪家落难的少爷?
老头心里嘀咕。
这世道,什么都可能发生。
他犹豫了一下,大概是看张闲实在可怜,又觉得那捆野菜好歹也算点东西,便点了点头。
他拿起一个缺口的碗,从锅里舀了半碗黑乎乎、粘稠的、带着零星肉末的糊糊,递给了张闲,同时收走了那捆野菜。
“吃吧。”
老头言简意赅。
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扑面而来,算不上好闻,甚至有点怪,但此刻在张闲鼻子里,这无疑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气味!
“谢谢!
谢谢老板!”
他忙不迭地接过碗,也顾不上烫,也顾不上那碗边可疑的污渍,蹲在摊子旁边的角落里,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口感粗糙,味道咸腥,还带着一股土腥气和莫名的苦涩,里面似乎还有些嚼不烂的筋膜软骨。
但这无疑是食物!
是热量!
是能让他活下去的东西!
他吃得涕泪横流,一方面是饿的,一方面是这味道实在有点冲击性。
但他一口都没舍得浪费,甚至把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
胃里有了东西,那股令人心慌的虚弱感终于稍稍褪去。
一股暖意从胃里扩散开来,让他冰冷的西肢恢复了一点知觉。
活过来了。
暂时。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把碗还给老头。
老头看着他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略带惊讶的声音:“咦?
老蔫儿,今天开张了?
还有人拿猪草换你的杂碎汤喝?”
张闲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半旧长衫、戴着圆框眼镜、手里提着个小皮箱的中年男人正站在摊前,脸上带着点戏谑的笑容。
他看起来像个有点文化的小商人或者账房先生。
被称为“老蔫儿”的摊主老头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孙先生,您就别取笑俺了。
这世道,都不容易。
这后生认得这马齿菜,饿得狠了,换口吃的罢了。”
孙先生?
张闲心里一动。
这个人看起来面善,说话也带着点和气,而且似乎是个有固定称呼的本地人。
孙先生的目光转向张闲,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扶了扶眼镜,笑道:“小兄弟,面生得很啊?
不是本地人吧?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怎么流落到这儿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只是随口一问,带着点好奇。
但张闲的神经瞬间绷紧了!
来了!
经典盘问环节!
他脑子里警铃大作,刚刚吃饱喝足产生的些许放松瞬间消失无踪。
他该怎么回答?
说实话?
说我是从未来穿越来的?
怕不是要被当成失心疯抓起来!
他急中生智,脸上立刻堆起一种符合当前处境的、茫然又悲苦的表情,这是他加班时应付老板查岗练就的本事。
“俺……俺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他含糊地说道,努力模仿着刚才听到的一些口音,但学得西不像,“家里……家里遭了灾,都没了……就剩俺一个,一路讨饭过来的……”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这位“孙先生”的表情。
对方依旧笑眯眯的,看不出信还是不信。
“南边?
具体是哪儿啊?”
孙先生看似随意地追问。
“……河……河边……”张闲憋出一个万金油答案,心里疯狂吐槽:我哪知道具体是哪儿!
我知道的南方城市名说出来你也没听过啊!
孙先生闻言,笑容似乎更深了一点,也没再深究,只是叹了口气:“唉,这年月,都不容易。
能找到口吃的就行。
小兄弟,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
先活过今天再说!
张闲心里想着,嘴上却说得无比诚恳:“走一步看一步吧……谢谢老板的汤,谢谢先生关心……”他试图表现出一个落难者该有的感激和卑微,准备开溜。
孙先生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向摊主老蔫儿:“老规矩,来碗汤,带走的。”
张闲如蒙大赦,赶紧对着孙先生和摊主老头分别鞠了个躬,然后低着头,快步离开这个小摊,重新缩回之前那个相对安全的角落。
他的心还在砰砰首跳。
第一次接触,勉强过关?
那个孙先生,是单纯的好奇,还是……别有目的?
他不敢细想。
只是下意识觉得,那个人,似乎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不过,无论如何,第一顿饱饭总算解决了。
下一个目标:找个能过夜的地方,以及,搞一身更不起眼的行头。
他看着街上偶尔走过的、比他穿得还要破旧狼狈的难民,心里渐渐有了个模糊的想法。
或许,混进他们中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