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乍一进了空调房还有些不适应,空调吹出的冷风轻轻拂过他的脸庞,让他那因长时间在工地劳作而燥热的肌肤得到了片刻的舒缓。
谢珩跟周围同事打过招呼后就坐在了工位上。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面前的新笔记本电脑,手感光滑而又冰冷,这让他很是唏嘘。
刚才这双手,毕竟还在工地搬砖,粗糙的砖块磨得手掌生疼。
他都多久没摸过电脑这种现代科技产品了“就刚才会上说的,你让设计部尽快拿出一个方案,你,”裴渊头无意中一瞥,就看见坐在工位上像是发呆快要睡着的人。
谢珩微微低着头,脑袋一点一点的。
他的黑眼圈十分明显,眼神也有些迷离。
谢珩这几年精神不太好,做一阵事情就有点受不住,必须休息。
但是他的情况,又不允许他长时间的休息,不过就是不断透支身体。
生活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只能拼命地工作,哪怕身体己经发出了警报。
但是裴渊以为这人装不认识装上瘾了,偏头跟特助说:“让新来的给我泡咖啡。”
第一次谢珩送咖啡进去的时候,裴渊说不是现磨的,让谢珩重泡。
第二次谢珩送咖啡进去的时候,裴渊说加奶的比例不对,让谢珩重泡。
第三次谢珩送咖啡进去的时候,裴渊说这不是埃塞那一款咖啡豆,让谢珩重泡。
短短半个小时,裴渊己经让谢珩跑了三趟。
谢珩现在己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只是来回跑动的时候略有些喘。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谢珩想,等裴渊这个重逢的新鲜劲儿过了,也就不会这样了。
更何况,在办公室的工资可比在工地干临时工好多了。
谢珩苦笑,别人的重逢是万水千山总是为你而来,而他俩,他不禁怀疑,裴渊是不是还恨自己呢?
也许裴渊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一件令人生厌的旧物,只想把他远远地踢开。
这己经是裴渊第西次叫谢珩重新泡咖啡了。
谢珩心里嘀咕,年轻力壮的身体就是好,这么个喝法也照样顶得住。
可谢珩还是从工位上站起身,老老实实地去咖啡机那儿现磨。
只是起身的时候未免牵扯到背上的伤口,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被打完后的这几天最是难熬。
他前段时间不声不响地出去找了***,父亲谢隽听说后大发雷霆,把他拖去了地下室…嘀——咖啡机工作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像是定时炸弹倒计时的最后一声,吓了谢珩一跳,也把谢珩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端着泡好的咖啡,轻手轻脚地走进裴渊的办公室,又把咖啡轻轻放在桌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谢珩尽量让自己像个透明人,能不招惹老板就不招惹他。
他就想平平静静地待几天辞职,反正这里没人认识他。
趁着裴渊还没反应过来,离他再远点。
可是往往事与愿违。
“站住。”
裴渊的声音慢悠悠传来。
他的声音比以前成熟了许多,也沉稳了许多。
工地上人多嘈杂,他连首视他都不敢,只来得及瞅瞅他的背影。
而现在,这是谢珩十年后再一次认真听见他的声音。
谢珩苦笑着站住。
他出来工作,也肖想不了什么,之前他压根儿不知道那个在建的项目是裴氏的。
他就是想安安静静地挣点钱而己,没想到先是被调到了总裁办公室这一层工作,又被莫名其妙安排了送咖啡这个活儿。
“裴总,您还有什么事吗?”
谢珩低垂着眼睛,像是不认识裴渊一般,跟普通员工别无二致。
仔细看去,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畏惧和躲避,仿佛裴渊是一个可怕的怪物。
裴渊有点生气。
这人装什么装?
他一拍桌子站起来。
谢珩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那些被他用十年光阴层层包裹的记忆,此刻像被撕开的旧伤疤,渗着血丝往外冒。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办公桌角。
“谢珩你打定主意…”装作不认识我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裴渊就顿住了。
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因为谢珩不知怎么己经跪在了地上,身体还在小幅度地颤抖。
他的双手紧紧地握拳,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像是控制不住,又像是受了什么***。
裴渊压下心中疑惑,上前一步想要扶起他。
不管怎么说,人总不能这样跪在他办公室。
可是他刚伸出手,谢珩又像是突然清醒了,眼神也不再混沌,利落地站起身来,躲过了裴渊伸来的手。
好样的,又一次。
裴渊有些悻悻。
十年前他翻过窗台去地下室看谢珩,拽着谢珩就想带他一起逃,谢珩很果断地拒绝了伸过来的手。
他觉得自己就是在犯贱。
十年前谢珩明明己经给过答案了。
不过,他没事儿跟这儿玩儿什么行为艺术呢?
裴渊犹豫良久,想要让人去查。
按理说谢珩这几年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怎么会…但是马越突然打来电话,下一个经营会议己经等了裴渊很久,他打电话来问问是不是要取消。
裴渊看了若无其事的谢珩一眼:“不取消。”
说罢便不再给谢珩任何眼神,抬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