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天花板的灯管闪了三次。办公室里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坐在我对面的王姐,
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她的手指还悬在键盘的Enter键上方,像是被人按了暂停。
一个声音出现在所有人的脑子里。它没有男女之分,冰冷得像一块铁。请进行自我归类。
选项A:有用之物。选项B:无用之物。整个办公室死一样地安静。
只有中央空调还在呼呼地吹着冷气,声音显得特别大。王姐是第一个有动作的。
她是个要强的人,平常走路都带风。她猛地站起来,指着自己电脑屏幕上花花绿绿的报表,
语速又快又急。“我是公司的金牌销售!我上个月的业绩是全部门第一!我签了三个大单子,
给公司赚了五百万!我很有用!”她喊得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了。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出现。
判定:你的价值可被替代。归类为B。王姐的身体,从脚开始,变成了灰色的粉末。
不是烧成灰,就是……分解了。像沙子一样,先是鞋,然后是脚踝,小腿,一点一点往上。
她脸上的惊恐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整个人就散了。一阵风从空调出风口吹过来,
把那堆粉末吹得飘飘扬ણા的,落在了她的办公桌和绿萝上。桌椅,电脑,报表,
都完好无损。办公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2第二个站起来的是项目组长,李哥。
他是个技术宅,平时话不多,但脑子好使。他比王姐冷静多了,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本本,
摊开。“这是我的专利证书,国家认证的。我开发的核心算法,
是公司目前所有产品线的技术基础。没有我,公司一半的项目都得停摆。我是有用的。
”他说话条理清晰,一字一顿,像是在做技术汇报。那个声音沉默了大概三秒钟。
我们甚至有了一丝希望,觉得李哥的逻辑说服了它。判定:你的技术将被超越。归类为B。
李哥也变成了粉末。他的专利证书掉在地上,红色的封皮上沾了点他自己变的灰。
接下来是刚来的实习生小张。他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被这场面吓坏了,直接哭了出来。
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话说得语无伦次。“我……我还在学习,我以后会有用的!我能加班,
我能跑腿,我什么都能干!求求你,别……”判定:未来价值无法衡量。归类为B。
小张的哭声戛然而止。他也散了。办公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每个人都拼了命地证明自己,
拿出房产证的,说自己是家庭支柱的;拿出体检报告的,说自己能为社会健康工作五十年的。
但没用。一个接一个,都变成了灰。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坐在工位上。
整个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那些灰尘在灯光下慢慢飘。3那个冰冷的声音,
把注意力放到了我身上。我能感觉到一种“注视”。它不是用眼睛,
而是一种……概念上的压力。像有一座山压在我的脑子里。它似乎对我有点困惑。
无法归类。我愣了一下。你的存在价值模糊。既无突出贡献,亦无明确负担。
我心想,这不就是混日子嘛。说得还挺高级。那团在视野里蠕动着的,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色块,好像抖动了一下。它似乎是遇到了一个难题。之前的那些人,
要么是骄傲的“有用”,要么是绝望的“无用”,都很好判断。我这种不上不下的,
卡住了它的程序。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声音再次响起,问题变了。你,更接近秩序神,
还是更接近混沌人?这个问题太大了。秩序?混沌?神?人?
我一个刚毕业一年的社畜,每天想的是午饭吃什么,这个月房租怎么交。神和人的问题,
不是该去问哲学家吗?我看着那团色块,脑子有点空。然后,我想起了我妈。
就在今天早上出门前,我妈还在镜子前面,捏着我的脸左看右看。她一边看一边点头,
又一边叹气。“这孩子,哪儿都好,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就是这脸型,太像我了,
不上相。你要是像你爸那张国字脸,去考公务员面试都有优势。
”我当时还跟她犟嘴:“像你怎么了,像你挺好的。”我妈就乐了,
拍了我后背一下:“就你嘴甜。”这个念头像一颗石子,掉进了我空荡荡的脑子里。于是,
我对着那团蠕动的色块,很认真地回答了那个关于秩序和混沌的问题。我说:“我像我妈。
”4我说完这句话,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那团蠕动的色块,猛地僵住了。
就好像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老旧电脑,突然被灌进了一段它完全无法理解的代码。
它的颜色开始剧烈地闪烁,红的,绿的,蓝的,像坏掉的霓虹灯。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这一次,带上了一种……卡顿的、断断续续的杂音。
”……不在数据库内……“像”……逻辑关系无法建立……色块的表面开始冒出青烟,
还带着一股烧焦塑料的味道。指令冲突……规则……规则正在……被覆盖……我看着它,
心里没什么恐惧,反而觉得有点好笑。它好像真的很努力在理解“我像我妈”这句话的逻辑。
它在试图分析,我妈是属于秩序,还是混沌?然后把我归类进去。但“我妈”这个概念,
是没办法用逻辑去归类的。她可以前一秒因为我没穿秋裤而展现出绝对的秩序,
下一秒又因为想给我做红烧肉而打破一切计划,变成纯粹的混沌。她是规则本身,
而且规则随时在变。啊……滋滋……系统……崩溃……“砰”的一声闷响。
那团色块炸了。没有火光,没有冲击波。它就是碎成了无数个发光的像素点,像萤火虫一样,
然后慢慢消失在空气里。办公室里的灯管闪了一下,恢复了正常的亮度。
中央空调还在呼呼地吹着。我转过头,王姐正一脸不耐烦地敲着回车键,
嘴里还念叨着:“这破网,又卡了。”项目组长李哥戴着耳机,在屏幕上敲着代码。
实习生小张正在小心翼翼地给绿萝浇水。所有人都回来了。好像刚才那场死亡分类,
只是一场集体做的噩梦。只有我记得。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脸。我像我妈。
这好像,是句很厉害的话。5我以为生活会就这么过去。那天的经历太诡异,
我把它当成了一次压力过大的幻觉。直到第二天,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我们公司楼下。
车上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都穿着黑色的制服,胸口有个银色的徽章,
像一个被线条穿过的盾牌。他们直接走到了我的工位前。女的走在前面,她很高,
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眼神像刀子。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是我的照片和资料。
“卫澈?”她开口,声音很冷,跟那天那个诡异的声音有得一拼。我点了点头。
整个办公室的同事都看了过来,窃窃私语。“我们是真理防线的调查员。
”女人亮了一下证件,上面的字我一个也看不懂,“昨天下午三点十五分,
我们监测到这里出现了一次A级认知域‘分类魔’的展开迹象,但在三点二十八分,
该认知域突然崩溃。根据记录,你是唯一的生命体征波动源。”她说的每个字我都懂,
但连在一起,我完全听不明白。“认知域?分类魔?”我问。
“一种由‘诡异’创造的独立空间,用规则杀人。”她言简意赅,
似乎多说一个字都浪费时间,“我们需要你回去协助调查。”她的语气不是商量,是通知。
我旁边的王姐探过头来,小声问:“小卫,你犯事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
那个女调查员就扫了她一眼。王姐立刻缩了回去。我被他们一左一右“请”出了办公室。
下楼的时候,我问那个女的:“我需要请个假吗?”她没看我,
目视前方:“可能需要请个长假。”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事好像不是幻觉。
我被带上那辆黑色的车。车里很安静,玻璃是单向的,只能看到外面,看不到里面。
那个女调查员坐在我对面,一直盯着我。“我叫夏柚。”她终于做了自我介绍,“现在,
告诉我,你是怎么让‘分类魔’崩溃的?”6我被带到一个很白的地方。墙是白的,
桌子是白的,连天花板都是一种发着柔光的白。夏柚和另一个男调查员坐在我对面。
我把我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了。从灯管闪了三下开始,到王姐他们怎么变成灰,
再到那个诡异问我的问题。当我说道最后我回答“我像我妈”的时候,
对面的男调查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夏柚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他立刻收声,板起脸,
但嘴角还在抽搐。夏柚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里的怀疑更重了。“‘我像我妈’?
”她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这五个字,“这就是你的答案?”“对。”我点头。
“你知不知道,‘分类魔’的核心规则是二元对立。它的一切问题都基于非此即彼的逻辑。
”夏柚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有用或无用,秩序或混沌。你的回答,
跳出了它的逻辑框架。”“我不太懂。”我说的是实话。“简单说,
它问你杯子是方的还是圆的,你回答说杯子是蓝色的。你的回答与问题无关,但不知为何,
这个无关的答案……造成了它的底层逻辑崩溃。”她看着我,像在看一个稀有的实验品。
“我们调取了你所有的资料。普通家庭,普通学校,普通工作。没有任何异常。你的母亲,
柳舒,是一名退休的小学老师,身体健康,社会关系简单。”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
“卫澈,你的能力,或者说你触发的这种现象,到底是什么?
”我摊了摊手:“我不知道什么能力。我当时就是那么想的,就那么说了。”夏柚沉默了。
她似乎在判断我有没有说谎。过了很久,她站起身:“我们会对你进行进一步的评估。
在此期间,请你留在这里配合我们。”他们把我带到一个房间。房间不大,但什么都有,床,
桌子,卫生间。也都是白色的。有点像医院的单人病房。我一个人坐在床上,有点茫然。
真理防线,诡异,认知域。这些词在我脑子里转来转去。这个世界,
好像跟我以前认识的不太一样了。7我在这里住了三天。每天就是吃饭,睡觉,
接受各种各样的检查。抽血,脑电波扫描,心理评估。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看我的眼神,
跟夏柚一样,充满了研究和困惑。他们没收了我的手机。第三天晚上,夏柚走了进来,
把手机还给了我。“你可以给你母亲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她说,“但通话内容会被监听。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我拨通了我妈的电话。响了两声,那边就接了。“喂?澈澈啊!
你这孩子,出差怎么也不来个电话?手机还关机!知不知道妈多担心你!
”我妈的声音还是那么有中气,一上来就是一连串的唠叨。我心里那点不安和茫然,
一下子就被冲淡了。“妈,我没事。公司临时安排,项目比较急,不让用手机。
”我找了个借口。“什么破公司啊,还不让用手机了?正不正规啊?你可别被人骗了!
”“正规的,妈,国企。”“哦,那还行。”我妈的语气缓和了点,“你吃饭了没?
那边冷不冷?你那件厚外套带了没?我跟你说,早晚温差大,别看中午有太阳,
一早一晚凉得很,你那个老寒腿……”我静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夏柚就站在旁边,
面无表情地听着。我能从她微微皱起的眉头上,看出一丝不解。她可能无法理解,
这些琐碎的、重复的、充满了烟火气的唠叨,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这就是我的世界。
挂了电话,夏-柚看着我。“你的精神状态很稳定。”她说,“超乎寻常的稳定。
一般人经历你这种事,就算不崩溃,也会有明显的应激反应。”“我妈说了,天大的事,
先吃饱饭再说。”我耸耸肩,“只要还能吃饭,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夏柚没说话,
只是盯着我看了很久。她的眼神里,除了审视,似乎还多了点别的东西。“卫澈,”她开口,
“我们准备做一个实验。一个……可控的实验。我们需要复现你那天的能力,
并且搞清楚它的触发条件。”我知道,躲是躲不过去了。“我需要做什么?”我问。
“跟我们去见另一个‘诡异’。”8实验地点在一个巨大的、像是飞机库一样的建筑里。
建筑中央,是一个用特殊玻璃围起来的巨大房间。夏柚递给我一套灰色的连体服,让我换上。
“我们要进入的是一个代号为‘守时诡’的认知域。”夏柚一边帮我检查装备,
一边快速地介绍情况,“它的规则很简单,就是绝对遵守它制定的时间表。
”她在我的手腕上扣上一个手表。“这是同步计时器。一旦进入它的领域,
这个表就会显示它的时间。你的一切行为,都必须严格按照时间表进行。比如,
八点整必须刷牙,八点零一分三十秒必须梳头。一秒都不能差。”“如果差了呢?”我问。
“你会被‘修正’。”夏柚的表情很严肃,“你的行为会被强制倒带,
直到你在正确的时间点,做出正确的行为。这个过程会不断重复,直到你的精神被磨损殆尽,
最后被同化成它的一部分,成为一个永远准时的‘零件’。”听起来就很折磨人。
“这次实验的目的,就是在你被‘修正’之前,触发你的能力,让‘守时诡’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