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把最后一份鸡肉冻干打包好,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准备关门。门上的风铃叮铃一响,
是住在对门的费先生。费先生个子不高,有点微胖,脸上总是挂着笑,看着就让人觉得亲切。
他提着一袋黄澄澄的水果,乐呵呵地走进来。“小乔,又忙到这么晚。”他把袋子递给我,
“这是我老家寄来的橙子,甜得很。给你和包子尝尝。”我赶紧接过来,“费哥,
你太客气了,老是给我们带东西。”他是我搬来这里三个月认识的第一个邻居。
我的工作室开在一楼,费先生就住我对门。他大概五十岁上下,一个人住,
说是退休了没事干,就喜欢侍弄花草,还有就是喜欢我们家包子。
包子是我养的一条中华田串,黄色的毛,长得精神。此刻,它正趴在我脚边,
懒洋洋地摇着尾巴。可就在费先生走进来的那一刻,包子的尾巴停了。
它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像被什么东西卡住的呜咽。整个身体瞬间就绷紧了,
四条腿僵直地钉在原地,背上那片黄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像一把炸开的鬃毛刷子。
它的眼睛死死盯着费先生。那不是看见陌生人的警惕,也不是护食的凶狠。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好像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而是什么能把它一口吞掉的怪物。我心里一惊,
弯腰去摸它的背。入手一片滚烫,肌肉绷得像石头一样硬。“包子?”我轻声叫它。
包子没有理我,依旧死死地盯着费先生,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起来。
那抖动从它的后腿传来,顺着脊椎,一直传到它的脖子。费先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关切地蹲下身,朝包子伸出手。“包子这是怎么了?”他问,
“看着不对劲,生病了?”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包子的时候,包子猛地向后一缩,
整个身体都躲到了我的腿后面。它紧紧贴着我的小腿,喉咙里的呜咽声更响了,
带着一种绝望的哀鸣。我尴尬地笑了笑,把包子往我身后揽了揽。“不好意思啊费哥,
它今天可能……可能有点不舒服。”我说,“估计是白天吃坏了肚子。”费先生站起身,
脸上还是那副和善的样子。“狗不舒服是大事,可别耽误了。要不要紧?
要不我开车送你们去宠物医院?”“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应该没事,我再观察观察。
谢谢您了费哥,橙子我收下了。”费先生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门上的风铃又响了一声,清脆悦耳。可我脚边的包子,还在抖。我低头看着它,
心里一阵发毛。这根本不像吃坏肚子的样子。我蹲下来,把它抱进怀里。它的身体还在僵硬,
爪子冰凉。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那颗小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狂跳,
像一面被擂紧了的鼓。我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费先生是个好人,
热情、大方,还总给包子带好吃的。可我的狗,为什么这么怕他?2那一晚,
包子几乎没怎么睡。它一直缩在我的床脚,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它惊得跳起来,
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我几次开灯去看它,它都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
警惕地望着门口的方向。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决定带它去趟宠物医院。
我的工作室不大,主要就是做手工宠物零食和营养餐。对宠物,我自认比一般人懂得多些。
可包子这情况,我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宠物医院的张医生是我大学同学,
一个胖乎乎的乐天派。他给包我做了个全身体检,抽血、拍片,折腾了一上午。“乔森,
你是不是太焦虑了?”张医生捏着一沓检查报告,在我对面坐下,“所有指标都正常,
骨骼没问题,内脏没问题,连耳螨都没有。这狗,比你还健康。
”我指了指趴在地上没精打采的包子:“可它昨天那个样子,吓死我了。浑身僵硬,
抖个不停,就跟见了鬼一样。”“应激反应吧。”张医生推了推眼镜,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刺激?比如巨大的声响,或者被别的狗欺负了?”我摇摇头,
把昨天费先生来店里的事说了一遍。“邻居?”张医生摸着下巴,
“那邻居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特殊气味?比如……他家也养了别的宠物?
一只特别凶的猫或者狗?”“没有,费哥一个人住,从没见过他养宠物。”“这就奇怪了。
”张医生也犯了难,“狗的嗅觉和直觉有时候很玄乎。可能你邻居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
或者去过什么让狗不安的地方,身上沾了味道,过两天散了就好了。
”这个解释听起来最合理。我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从医院回来,包子大概是累坏了,
倒在窝里就睡着了。接下来的两天,我都有意避开费先生。他来敲门送东西,我就假装不在。
出门遛狗,也要特意错开他平时散步的时间。包子的状态好了很多,能吃能喝,
见了小区的蝴蝶又开始撒欢追。我渐渐放下心来,觉得张医生说得对,应该就是个意外。
周四下午,我正在工作室里烘着一批新的牛肉干,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
包子在我脚边打着盹,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费先生又来了。他没进门,就站在门口,
笑呵呵地冲我招手。“小乔,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他手上提着一个保温桶。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脚边的包子“嗷”的一声就蹿了起来。它的反应比上次还要剧烈。
全身的毛瞬间炸开,四肢压低,摆出了一副准备攻击的姿态。牙齿龇出嘴唇,
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滴。它不是在害怕,它是在警告。
它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狼,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那个在它看来无比恐怖的威胁源,
发出最后的通牒。费先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愣在门口,手里的保温桶都忘了放下。
“这……这是怎么了?”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我心里乱成一团,赶紧上前一步,
挡在包子和费先生中间。我能感觉到包子紧紧贴着我的腿,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发抖。
“费哥,对不住,它……它这两天有点护食。”我胡乱找了个借口,
“可能闻到你保温桶里的香味了。”费先生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地笑了。“原来是这样,
这小鼻子还挺灵。我炖了锅排骨汤,想着给你补补。既然它这么馋,那正好。”说着,
他就要把保温桶递给我。我不敢接。我怕我一动,身后的包子就会彻底失控。
那股排骨的香味飘了过来,很香,很浓。可我闻着,却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看着费先生那张和善的笑脸,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寒意。3僵持没有持续太久。
我最终还是接过了那锅汤,连声道着谢,几乎是把费先生推出了门外。关上门的那一刻,
我整个人都虚脱了,靠在门上大口喘气。包子还在低吼,眼睛死死地盯着门板,
仿佛能穿透那层薄薄的木头,看到外面的什么东西。我把那锅汤放在了角落,
连盖子都没打开。从那天起,一种说不出的恐慌开始笼罩着我。我不再认为这只是个巧合。
包子的反应太真实,太极端了。它一定是从费先生身上,
感知到了某种让我无法理解的、令它恐惧到极点的信息。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想这件事。
费先生的一举一动,在我眼里都变得不正常起来。他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热情?他送来的那些水果、那些汤,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越想越害怕,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租在这个地方。工作室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我总是心不在焉,好几次都差点烤糊了客户订的零食。一周后的一个晚上,
我正在给包子准备晚饭,电视里正在播放本地新闻。“下面插播一条紧急通告。
”女主播的声音严肃而清晰,“市公安局今日在滨海区成功抓获一名潜逃三年的A级通缉犯。
犯罪嫌疑人费某,男,52岁,
涉嫌与‘3.17’、‘5.09’等多起特大连环杀人案有关……”我的手一抖,
手里的狗粮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撒**了一地。电视屏幕上,
出现了一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是费先生。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旧T恤,
被两个身形高大的警察一左一右地押着,低着头,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镜头一晃而过,
是他被押上警车的画面。背景里,是我住的这栋公寓楼。新闻画面切换到了案情介绍。
一张张受害者的照片被打上了马赛克,那些冰冷的案发日期和地点,像一把把锤子,
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耳朵里嗡嗡作响,
什么都听不见。原来,包子的恐惧不是没来由的。它不是生病了,也不是应激。
它只是用它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了我一个我无法想象的真相。
那个每天笑呵呵地给我送水果、送排骨汤,夸我们家包子可爱的邻居,手上沾满了鲜血。
我低下头,看着脚边的包子。它没有去吃地上的狗粮,而是安静地走到我身边,
用它的头轻轻蹭了蹭我的腿。它的身体不再发抖,眼神也恢复了平日的温顺。
仿佛那个让它恐惧的根源,已经彻底消失了。我慢慢地蹲下身,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
它的身体是温热的,心跳平稳而有力。这一刻,我看着它,它不仅仅是我的宠物。
它是一个警报器。一个能嗅到死亡和罪恶的,活生生的警报器。4费先生被抓走后的日子,
我们这栋楼热闹得像个菜市场。警车来了好几趟,拉着警戒线,进进出出全是穿着制服的人。
邻居们聚在楼下,三五成群,咭咭呱呱地讨论着。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兴奋的神情。“天哪,真看不出来啊,
平时看着那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是啊是啊,还帮我搬过煤气罐呢。现在想想,
后背都发凉。”“听说他屋里发现了好多……好多吓人的东西。
”我把工作室的门关得紧紧的,窗帘也拉上了。我不想参与这些议论,
更不想被人问起我和“费某”的关系。警察也来找过我,敲开了我的门。
来的是两个很年轻的警察,一男一女。他们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问我认不认识费先生,
平时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举动。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我该怎么说?
说我的狗一见到他就会发抖?说在你们抓他之前,我的狗就已经“判”了他的罪?
他们会相信吗?他们只会觉得我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最终,我只是摇了摇头,
说我跟他不熟,只是普通的邻居,没发现任何异常。他们记录了几句,就走了。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心里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涌上一股强烈的负罪感。
如果……如果我早一点相信包子,早一点把这个“线索”告诉警方,
是不是就能避免更多的不幸?新闻里说,就在费先生被抓的前两天,
本市又发生了一起失踪案,警方高度怀疑与他有关。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
就疯了一样在我脑子里生长。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梦里,
那些被打上马赛克的受害者照片,全都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他们不说话,
就那么冷冷地看着我。我和包子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不再仅仅把它当成一个需要我照顾的小动物。我常常会盯着它看,看它乌黑的眼睛,
看它湿漉漉的鼻子,试图从它身上找出更多与众不同的地方。我开始测试它。
我会在网上找一些新闻图片,有普通人的,也有被判刑的罪犯的。我把手机屏幕凑到它面前,
观察它的反应。可包子只是茫然地看看屏幕,然后伸出舌头,热情地舔了上去,
仿佛那只是一块味道不错的饼干。测试全部失败了。我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也许,
它的能力只对近在咫尺的、活生生的人有效。又或者,那种“味道”,
必须浓烈到一定程度才能触发它的警报。生活慢慢回归了平静。
费先生的案子在电视上播了几次,热度也渐渐退去。邻居们不再谈论他,
公寓楼下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我以为这件事就会这么过去,成为我心里一个永远的秘密。
我继续经营我的宠物食品工作室,每天烤肉干,做营养餐,带着包子在小区里散步。
我努力让自己忘记那张和善的笑脸,忘记它背后隐藏的血腥。我告诉自己,我只是个普通人,
一个做小本生意的普通人。破案是警察的事,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照顾好我的狗,
过好我的日子。可命运这东西,有时候就像一个蹩脚的编剧。
它总喜欢在你以为一幕戏已经结束的时候,强行给你加戏。5转眼,秋天就到了。
岚海市的秋天很短,也很舒服。空气里没了夏天的湿热,多了几分桂花的甜香。
我的工作室生意不错,积累了一些老客户,每天忙忙碌碌,倒也充实。费先生的事,
已经被我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我甚至已经能很平静地路过那扇贴着封条的房门。
包子也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包子。追蝴蝶,刨草地,
看见隔壁王阿姨家的萨摩耶就怂得绕道走。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正轨。
直到“白鹭公园抛尸案”的出现。这个案子,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岚海市平静的湖面。
一个年轻的女孩,在市中心的白鹭公园被发现。尸体被装在一个行李箱里,
丢弃在公园的人工湖边。手段极其残忍,影响极其恶劣。一时间,整个城市人心惶惶。
新闻、报纸、网络,铺天盖地都是关于这个案子的报道和猜测。我每天看着新闻,
心里也跟着揪紧。受害者和我年纪相仿,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在一家公司实习。
照片上的她,笑得阳光灿烂。我不敢让包子看这些新闻。我怕那些血腥的字眼和画面,
会再次触发它身上那个神秘的开关。警方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成立了专案组,
日夜不停地展开调查。三天后,案件取得了“重大突破”。警方锁定了一名犯罪嫌疑人,
叫赵大军。这个人有盗窃和故意伤害的前科,并且案发当晚,
有人看到他在白鹭公园附近出现过。电视台的晚间新闻里,播出了赵大军的照片。
那是一张标准的证件照。照片上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剃着板寸头,
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桀骜不驯的凶狠。主持人用激昂的语气播报着:“据了解,
嫌疑人赵某已被警方控制,目前正在接受进一步审讯。警方表示,
有信心在短期内将罪犯绳之以法,还市民一个安宁的环境。”看着电视,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抓到就好,抓到就好。我关掉电视,准备去厨房给包子弄点吃的。
包子趴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似乎对电视上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毫无兴趣。
我心里那个被费先生事件搅起来的漩涡,似乎又一次平息了下去。可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我脑子里冒了出来。像一颗被划亮的火柴,在黑暗里“嗤”的一声,
燃起了一小簇火苗。这个赵大-军,真的是凶手吗?如果……如果我带着包子,
去“见”他一面呢?这个想法让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疯了吗?
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可怕的念头?我是谁?我只是一个宠物营养师。
这案子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我用力地摇了摇头,想把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出去。可那簇火苗,
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我看着趴在沙发上,对我毫无防备、全然信任的包子。
它不是一条普通的狗。它的鼻子,能闻到普通人闻不到的东西。这个能力,是上天赐予它的,
还是一个诅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个年轻的女孩惨死了。如果抓错了人,
真凶就会逍遥法外,甚至可能继续犯案。我一夜没睡。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