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总是带着一股子钻心的凉。
苏晚抱着一个半旧的纸箱,站在梧桐巷的巷口,雨水顺着她洗得发白的外套领口往里渗,冻得她指尖发僵,却连打个寒颤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
巷子里那栋爬满爬山虎的老楼,三楼靠右的那个窗口,曾是她整个青春里最温暖的光。可现在,那扇窗黑着,像一只沉默凝视着她的眼,盛满了无声的嘲讽。
三天前,房东太太敲开了那扇门,语气算不上坏,却字字诛心:“小苏啊,不是我不体谅你,这房子,房主下个月就要收回去自用了,你……还是早点找地方搬吧。”
苏晚当时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个摔碎了角的陶瓷兔子。那是沈慕言十八岁生日时,她用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买的,他笑着接过,说:“丑是丑了点,不过,是你送的,我收着。”
那时的阳光多好啊,透过窗户落在他年轻的脸上,连绒毛都看得清晰,他眼里的光,比盛夏的太阳还要灼人。
可现在,那只陶瓷兔子碎了,就像她和他之间,那些被小心翼翼珍藏的时光,碎得连拼都拼不起来。
纸箱里装着的,是她在这座城市里最后的家当。几件换洗衣物,一本翻得卷了边的旧相册,还有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里面装着的,是沈慕言写给她的所有纸条,还有她偷偷藏起来的,他剪下的一缕头发。
雨越下越大,砸在纸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苏晚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该去哪里呢?
父母在她高中时就因意外去世了,唯一的舅舅在她上大学那年举家迁去了国外,断了联系。这座城市,她唯一的牵绊,就是沈慕言。
可沈慕言,已经不是她的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跃着的名字,让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慕言”。
她几乎是慌乱地按下了接听键,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喂?”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被雨水浸泡过的湿冷。
“苏晚,你在哪?”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是她熟悉的低沉悦耳,只是,少了从前的温度,多了几分疏离的平静。
“我……”苏晚看着眼前的雨幕,喉咙哽咽,“我在老地方。”
“我知道了,”沈慕言顿了顿,“东西收拾好了吗?我让司机过去接你,先去我那边住吧。”
苏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疼得她呼吸一窒。
去他那边?
去那个他和林薇住在一起的地方?
林薇,沈慕言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那个在他出国三年期间,占据了他所有思念的女人。三个月前,林薇回来了,带着一身的光环和病痛,轻轻巧巧地,就将沈慕言从她身边夺走了。
“不用了,”苏晚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我自己可以找地方。”
“苏晚,”沈慕言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别任性,外面下着大雨,你能去哪?先过来,有什么事,我们见面说。”
“见面说什么?”苏晚忍不住反问,眼泪终于冲破了防线,混着雨水滑落,“说你对不起我?还是说,让我看着你和林薇恩爱,然后大度地祝福你们?”
电话那头沉默了。
那沉默,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苏晚的神经,让她痛得几乎站立不稳。
“苏晚,”过了很久,沈慕言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苏晚从未听过的疲惫和无奈,“林薇她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我……欠她的。”
欠她的。
多么轻飘飘的三个字,却足以将苏晚这七年的陪伴,彻底否定。
是啊,他欠林薇的。林薇是他少年时的遗憾,是他求而不得的梦。而她苏晚呢?她是什么?
是他寂寞时的慰藉?是他习惯了的存在?还是,他从未放在心上过的,可有可无的影子?
“沈慕言,”苏晚一字一顿地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我不欠你的,也不想再看你欠别人的。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
说完,她不等沈慕言回应,就用力按下了挂断键,然后将手机关机,扔进了湿漉漉的口袋里。
雨更大了,风裹挟着寒意,吹得她几乎站立不住。她抱着纸箱,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进雨幕深处,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
她不知道,在她转身之后,巷口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宾利静静停在雨中,后座上的男人,透过车窗,望着她消失在雨里的背影,指尖死死地攥着手机,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纸箱里的旧相册被雨水打湿了一角,晕开了一张照片的边缘。照片上,是十七岁的苏晚和沈慕言,在学校的香樟树下,她笑得一脸灿烂,他微微侧着头看她,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那时候的他们,以为牵了手,就能走到地老天荒。
多傻啊。
苏晚走着走着,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她靠在一棵光秃秃的行道树旁,缓缓滑坐在地上,抱着冰冷的纸箱,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雨声很大,掩盖了她的哭声,却掩盖不住她心脏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