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深夜的大学校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安静,却潜藏着无数细碎的声响。我,林晚,
是这巨兽肠胃里一只最不起眼的爬虫。手里的编织袋摩擦着裤腿,发出沙沙的声响,
像某种见不得光的老鼠。我的眼睛像探照灯,精准地扫过每一个垃圾桶,塑料瓶,易拉罐,
废弃的纸箱……都是我的目标。“又一个。”我低声自语,
将一个半瘪的矿泉水瓶麻利地踩扁,扔进编织袋。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空气里弥漫着垃圾酸腐的气味,混着初夏夜晚草木的清香,形成一种割裂的、属于我的现实。
我叫林晚。家里第九个女儿。上面八个姐姐,名字依次是招弟,来弟,盼弟,望弟,念弟,
思弟,梦弟,求弟。到我这里,爹妈连名字都懒得认真想了,随便一个“晚”字,
透着彻底的失望和麻木。没错,他们只想要个儿子。可惜,到我这里,还是赔钱货。家里穷,
锅底都快刮穿了。八个姐姐像泼出去的水,早早嫁了人,换回微薄的彩礼,
继续填那个永远填不满的穷坑。只有我,拼了命读书,像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硬是考上了这所远离山村的大学。学费是助学贷款。生活费?得自己挣。白天上课,
拼了命地学,不敢有一丝懈怠。晚上,等宿舍楼熄了灯,查完了寝,我才像幽灵一样溜出来,
开始我的“副业”——捡垃圾。我不觉得丢人。靠自己的手吃饭,有什么丢人?
丢人的是那些四肢健全,却只会趴在父母身上吸血的人。
“嘶——”手指被一个破裂的易拉罐划了道口子,血珠渗出来。我面不改色地甩了甩,
从口袋里摸出半张皱巴巴的卫生纸按住,继续我的工作。前面是实验楼后面的角落,
那里有几个大垃圾桶,通常“收获”不错。我加快脚步。刚拐过弯,
就听到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呻吟声。月光下,一个人影蜷缩在垃圾桶旁的阴影里,
身体微微抽搐。我脚步一顿,本能地想后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那人似乎很难受,
呼吸急促得像破风箱。我攥紧了手里的编织袋,指甲掐进掌心。走吧,林晚,跟你没关系。
你自身难保。我转身欲走。“水……”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飘过来,带着痛苦的沙哑。
鬼使神差地,我停住了。犹豫了三秒。我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是个男生。穿着不菲,
即使蜷缩着,也能看出身材高大。他脸色苍白,额头布满冷汗,嘴唇发紫,手紧紧按着腹部。
“你怎么了?”我蹲下身,保持距离。“胃……药……”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眼神涣散。
我皱眉。看他这打扮,不像没钱吃饭饿出胃病的。大概是喝酒喝的?富家子的通病。
我身上没药,只有半瓶自己没舍得喝完、准备卖钱的矿泉水。粗暴地拧开瓶盖,递到他嘴边。
“喝点水。忍一下,我帮你叫人。”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就着我的手,急促地喝了几口,
水顺着下颌流进衣领。我拿出那个屏幕碎了好几道、却还能用的老年手机,准备打120。
“不……不用……”他缓过一口气,艰难地阻止,
“老毛病……送我……回南苑……公寓……7栋……”南苑公寓?
那是学校有名的“富人区”,独立公寓楼,一年住宿费够我四年生活费。我看着他,
又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编织袋和沾了污渍的手。“我扶你起来。”我没再多说,
费力地架起他一条胳膊。他很重,几乎把全身重量都压在我身上。我咬紧牙关,
一步步往外挪。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一种清爽的、昂贵的洗衣液味道,
与我身上的垃圾味格格不入。走到路灯下,我才看清他的脸。眉骨很高,鼻梁挺直,
下颌线清晰利落。即使此刻狼狈,也难掩那股养尊处优的骄矜之气。他微微睁眼,
看了我一眼,眼神模糊,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无力地闭上。
好不容易把他拖到南苑7栋楼下,按他说的密码开了门,
将他扔在客厅柔软得不像话的沙发上。我累得几乎虚脱,靠在门框上喘气。
“谢……”他躺在沙发上,声音依旧虚弱。“不用。”我打断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等等……”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你叫什么?哪个系的?”我没回头,拉开门,
外面清冷的空气涌进来。“一个捡垃圾的。”声音冷淡。门在身后关上,
隔绝了那个温暖奢华,与我无关的世界。我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被云层遮住,
只有零星几点星光。揉了揉发酸的手臂,我重新拎起那个沉甸甸的编织袋,
走向下一个垃圾桶。今晚的“指标”,还没完成。
02、我以为那晚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直到第三天中午,我从图书馆出来,
准备去食堂打最便宜的那个窗口的饭菜。刚走到宿舍楼门口,就被一片骚动吸引了目光。
人群围成一圈,窃窃私语,中间停着一辆扎眼的亮蓝色跑车。
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时尚的男生,倚在车旁,手里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阳光照在他脸上,正是那晚我“捡”到的那个胃病帅哥。他看见我,眼睛一亮,径直走过来,
脸上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林晚同学,对吧?”他把玫瑰递到我面前,
声音刻意放得低沉磁性,“我叫顾承泽,经管院大三。谢谢你那晚救了我。
”周围瞬间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哇!顾少!”“她是谁啊?没见过。
”“捡垃圾的那个林晚?”“顾少怎么会……”我看着他手里的玫瑰,
那浓郁的红色刺得我眼睛疼。这束花,够我一个月生活费。“举手之劳。”我没接花,
语气平淡,“不用谢。”说完,我绕开他,继续往食堂走。顾承泽愣了一下,
显然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他几步追上来,拦住我。“林晚,我是认真的。
”他收起一些玩世不恭,看着我的眼睛,“从那天晚上你把我捡回去开始,
我就觉得你不一样。做我女朋友吧。”“没兴趣。”我脚步不停。“为什么?”他有些恼了,
从小到大,大概没被女生这么干脆地拒绝过,“我知道你家里困难,跟我在一起,
你就不用那么辛苦……”“我的辛苦,跟你没关系。”我猛地停下,转身看他,眼神锐利,
“顾少爷,你的感谢我收到了。现在,可以让开了吗?我下午还有课。
”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羡慕,嫉妒,更多的是不解和鄙夷。“装什么清高?
”一个细小的声音飘过来,带着嘲讽。顾承泽脸上挂不住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很大。“林晚!你别给脸不要脸!”他的手指温热,却让我感到一阵恶心。
那种属于上位者的、自以为是的施舍感。我用力想甩开,他却攥得更紧。“放手!
”“我不放!除非你答应我!”拉扯间,那束昂贵的玫瑰掉在地上,被几只脚踩过,
花瓣零落。怒火,混着一种被当众羞辱的难堪,瞬间冲上了我的头顶。
我看着他因为愠怒而有些扭曲的俊脸,看着周围那些看戏的、等着我出丑的眼神。
我想起了家里那间漏风的土坯房,想起了爹妈看着我的、如同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的眼神,
想起了八个姐姐麻木认命的脸……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这样轻易地践踏别人的尊严?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猝不及防地甩在了顾承泽的脸上。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顾承泽自己。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眼神从错愕迅速转为暴怒和阴鸷。我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胸口剧烈起伏,
声音却冷得像冰:“顾承泽,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全世界都要围着你转?”“我林晚,
不稀罕!”“现在,立刻,滚出我的视线!”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精彩纷呈的脸,
挺直脊背,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食堂。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和顾承泽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怨毒的眼睛。我知道,我惹上麻烦了。但我不后悔。
有些底线,不能碰。有些尊严,不能丢。哪怕代价,是我承受不起的。
03、那一巴掌的余威,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更猛。第二天走进教室,
原本嘈杂的空间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我身上。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听不真切,但那其中的恶意,清晰可辨。
我面无表情地走到常坐的角落位置,放下书包。前排两个女生回头看了我一眼,迅速扭回去,
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鄙夷眼神。“真能装……”“听说昨晚在宿舍楼下……”“可不是,
欲擒故故纵吧,结果玩脱了,惹恼了顾少……”我握笔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
深吸一口气,摊开课本。知识不会背叛我,只有它能带我离开这个泥沼。
但泥沼已经张开了口。下课铃响,我抱着书快步走向下一节课的教室。
一个同班的、平时还算友善的女生犹豫着凑近我,
压低声音:“林晚……你……你最近小心点。顾承泽他……他在外面放话了,
说要让你……在A大混不下去。”我脚步一顿,看向她:“谢谢。”她眼神复杂,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匆匆走了。混不下去?我冷笑。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本事。
麻烦接踵而至。去图书馆,常坐的位置总是被人提前占掉,明明之前都是空的。去食堂打饭,
轮到我的时候,阿姨手里的勺子总会“不小心”抖几下,肉菜变素菜,分量少得可怜。
小组作业,没人愿意和我一组。我默默扛起所有任务,通宵做完,最后署名时,
组员的名字一个不少,仿佛他们的存在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这些,我都能忍。
无非是多花点时间,多饿几顿肚子。直到那天,我去学生处申请下学期的助学金。
负责的老师推了推眼镜,打量着我,眼神古怪。“林晚同学啊,
你这个申请……暂时不太好批了。”我心里一沉:“为什么?我的材料都符合要求。
”老师面露难色,含糊其辞:“这个……有人反映……你平时的生活作风……可能……嗯,
与申请条件不太相符。我们需要时间核实。”生活作风?四个字,像一把钝刀,
狠狠割在我心上。我猛地抬头,盯着他:“谁反映的?有什么证据?”老师避开我的目光,
语气变得生硬:“这是正常流程!你态度好一点!回去等通知吧!”我站在原地,浑身发冷。
我知道是谁。除了顾承泽,还有谁有这个能力,能让白的变成黑的?走出学生处,阳光刺眼,
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手机震动,是家里打来的。我深吸一口气,接通。“晚啊,
”母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小心翼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这个月的生活费……你爸的腰又犯了,抓药花了些钱……你那边……还有富余吗?
”我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卖废品攒下的,仅剩的两位数余额。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我知道了,妈。过两天打给你。”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平静。“哎,好,
好……你自己也注意身体,别太省……”母亲絮叨着挂了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
我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委屈,愤怒,不甘……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但我不能哭。哭了,就输了。我用力抹了把脸,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挺直脊梁。
顾承泽,你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逼我就范?做梦。04、流言并没有因为我的沉默而止息,
反而愈演愈烈。版本越来越离奇。从“欲擒故纵”变成了“同时吊着好几个富二代”,
再到“晚上出入不正当场所”,最后甚至出现了“私下堕胎”这种荒谬绝伦的传言。
照片也开始在私下流传。有些是角度刁钻的偷拍,我晚上捡垃圾时疲惫的身影,
我和某个男同学正常交谈的瞬间……都被赋予了肮脏的解读。
我开始明显感觉到来自校方的压力。辅导员找我“谈心”,语重心长,
字里行间却暗示我“注意影响”,“主动退学或许对大家都好”。
任课老师看我的眼神也带上了审视,课堂上点名提问,答对了是“侥幸”,
答错了便是“心思没放在学习上”。我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四面八方都是看不见的栅栏,空气越来越稀薄。那天下午,唯一还愿意跟我说话的那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