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是个小有名气的陶艺家，儒雅随和，人人称赞。可他不知道我的名字。结婚三年，
他只叫我阿禾。我是个哑巴，他便用一台平板电脑，为我编写了每一天的“台词”。今天，
我给他送茶时，手不小心抖了一下，一滴茶水溅在了他刚做好的胚体上。他没生气，
只是拿起一把修胚刀，温柔地握住我的手，抵在工作台上。刀锋落下，
我的尾指瞬间血肉模糊。他擦着刀上的血，声音轻得像叹息。“阿禾，残次品，
是没有存在价值的。”“不管是陶，还是人。”剧痛让我眼前发黑，
平板上弹出他早就设定好的回复。“对不起，主人，阿禾错了。”我颤抖着，
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了上去。01“对不起，主人，阿禾错了。
”冰冷的电子音在寂静的工作室里响起，显得格外刺耳。周砚很满意。
他用纱布慢条斯理地包扎我血流不止的手指，力道精准，像在打磨一件珍贵的瓷器。
“知道错就好。”“记住，完美，才是一切。”他抬起我的脸，指腹蹭过我的嘴唇，
“你这张脸，这副身体，都是完美的艺术品，不要因为一点小小的瑕疵，就毁了它。
”我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住所有的情绪。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结婚三年，我身上的伤，
新的叠着旧的。三年前，母亲被查出罕见的血液病，需要天价的靶向药维持生命。
我走投无路时，遇到了周砚。他是国内顶尖的陶艺大师，也是那家医药公司的股东。
他答应承担我母亲所有的医疗费用，条件是，我嫁给他。只有一个要求。“从今天起，
你没有名字，你叫阿禾。”“你不会说话，以后所有要表达的意思，
都用我给你的平板打出来。”他说他有严重的心理洁癖和控制欲，他的妻子，
必须是一张完美的白纸，由他亲手描绘。我别无选择。领证那天，
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问我的名字。我刚想在纸上写下“陈瑶”，周砚就按住了我的手。
他笑着对工作人员说：“她叫阿禾，不会写字。”然后，他在我的名字一栏，
签下了“阿禾”两个字。工作人员一脸错愕，但他用钱摆平了一切。从那天起，
世上再无陈瑶，只有一个叫阿禾的哑巴。一个属于周砚的，完美的，人偶。我的生活，
被一张密密麻麻的时间表和一本厚厚的剧本所填满。早上六点起床，
穿他指定的那条白色棉布裙子。六点十五分，为他煮一杯85度的黑咖啡，端到他床前。
七点，陪他吃早餐，剧本要求我必须面带微笑，为他布菜三次。……晚上十点，在他怀里，
用平板打出“晚安，主人”。分秒不差。有一次，我没有穿他规定的裙子，
而是穿了一件带蕾丝花边的。他发现后，把我关进了后院那个废弃的烧窑里。密闭，黑暗，
窒息。整整三天。我以为我会死在里面，直到他打开窑门，像拎一只小猫一样把我拎出来。
“阿禾，记住你的本分。”我点头，像小鸡啄米。我不敢忘，因为我妈还在医院里。
周砚包扎好我的手，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摆弄他的陶胚。“去，把甜品给我端过来。
”“掐好时间，三分钟后，我要在客厅看到你。”我忍着剧痛，转身走向厨房。
平板屏幕亮着，上面是今天的剧本。22:00，端上甜品芒果布丁，七分糖，
走到他面前，微笑，打字：主人，请用。我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
和那条万年不变的白裙子，忽然觉得很陌生。我是谁？我是阿禾。我是一个没有过去，
没有自我，甚至没有名字的，提线木偶。02我端着芒果布丁，一步一步，
精准地计算着时间。两分五十秒，我出现在客厅门口。周砚正坐在沙发上，
和一个年轻女孩说话。女孩背对着我，穿着一条火红的吊带裙，露着大片雪白的肌肤，
笑声清脆得像风铃。这套房子里，除了我，从没出现过第二个女人。我的脚步顿住了。
周砚看见我，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不喜欢任何计划之外的事情。女孩也回过头，
看到我时，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和……轻蔑。“砚哥，这就是你养的那个小哑巴？
”她长得很漂亮，是那种极具攻击性的明艳，像一团燃烧的火。周砚的声音冷了下来，
“宋晚，别乱说话。”叫宋晚的女孩吐了吐舌头，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毫不客气地打量我。
“长得是挺干净的，就是太素了，跟奔丧似的。”她伸手想捏我的脸。我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这个动作，显然又超出了剧本的范围。周砚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阿禾。
”他只叫了我的名字，我却浑身一僵，仿佛被钉在原地。宋晚嗤笑一声，端过我手里的布丁，
用勺子挖了一大口。“味道还行，就是太甜了，腻得慌。”她把吃了一半的布丁塞回我手里，
“赏你了。”这是羞辱。我紧紧攥着托盘，受伤的手指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
“宋晚是我新收的徒弟，很有天分。”周砚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像是在对我，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不像某些人，只是个空有皮囊的木头。”他的话像针，
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心里。宋晚靠在周砚身上，笑得花枝乱颤，“砚哥，你别这么说人家嘛，
小哑巴多可怜啊。”她嘴上说着可怜，眼里却全是幸灾乐祸。“好了，时间不早了，
你先回去。”周砚拍了拍她的背。“才不要，我今晚就住这儿了！”宋晚撒着娇，
“我想看你做陶嘛，我想学那个最难的拉胚。”周砚竟然没有拒绝。他默认了。我站在原地，
像一个多余的摆设。“还愣着干什么？”周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去给客人收拾房间。
”平板上，冰冷的电子音适时响起，是系统自动提示。突发事件处理方案A：微笑，点头，
打字：好的，主人。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然后拿出平板，
艰难地用单手打字。“好的，主人。”宋晚看着我的动作，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笑得更大声了。“天啊，砚哥，你竟然这么会玩？这是什么新型的养成游戏吗？太酷了！
”周砚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幽深。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寸寸地剖开我，
审视着我是否还“完美”。我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转身，沉默地走向二楼的客房。
身后，传来宋晚娇滴滴的声音。“砚哥，你看她走路的样子，真像个机器人，好好玩。
”是啊，机器人。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没有感情，不会痛的机器人。我铺着床单，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纯白的被套上，洇开一小团水渍。我慌忙擦掉。周砚说过，
艺术品，是不能流泪的。03宋晚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我死水般的生活，
激起的却是滔天巨浪。她堂而皇之地住下，像这里的女主人。她可以穿任何颜色的衣服，
可以大声说笑，可以在周砚工作时随意出入。而我，依旧是那个穿着白裙子，
严格遵守时间表的哑巴阿禾。更让我窒息的是，周砚开始修改我的剧本。早上7:15，
为宋晚小姐准备早餐三明治，不加洋葱。下午3:00，
为宋晚小姐送上下午茶红茶，加两块方糖。晚上9:00，
在宋晚小姐的画稿下点赞，并打字：您真有天赋。我成了她的专属佣人。那天下午，
我端着红茶上楼，正好撞见宋晚从周砚的工作室出来。她穿着一件周砚的白衬衫，
领口开得很大，脖子上还有几点可疑的红痕。她看到我，得意地扬了扬眉。“小哑巴，你说，
砚哥是喜欢我这种热烈的红，还是喜欢你那种寡淡的白？”我没理她，径直往里走。
周砚正坐在陶轮前，神情专注。他面前的陶胚，已经初具雏形，是一个少女的身体，
曲线玲珑。那个身体的姿态，和宋晚刚刚靠在门框上的样子，一模一样。我的心，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从未为我做过任何东西。他说，我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但这个作品，是活的，是用来观赏和使用的，不是用来复刻的。原来，不是不能复刻，
只是我，不配。我放下红茶，准备离开。“站住。”周砚头也没抬。我停下脚步。“过来，
给我捏捏肩。”我走到他身后，伸出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他身上的气息，
混杂着泥土的清香和宋晚身上浓郁的香水味，让我一阵反胃。“用力点。”我加重了力道。
他闭着眼，似乎很享受。“阿禾，”他忽然开口，“你知道你和宋晚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我沉默。“她是一团火，有自己的思想，会反抗，会燃烧。而你，”他睁开眼，
透过镜子的反射看着我，“你是一潭水，安静，顺从，但没有生命力。”“我喜欢火，
因为它能给我灵感。我也需要水，因为它能让我平静。”“所以，你要认清自己的位置。
”他的话，残忍又直白。我不过是他寻找刺激后的镇定剂。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医院打来的。我心脏猛地一缩，连忙走到角落接听，因为是静音模式，只能看到屏幕亮起。
周砚最讨厌我在他工作时处理私事。我用最快的速度看完信息，是护工发来的。陈小姐，
你母亲情况不太好，医生说需要立刻用进口的特效药，不然……费用大概要二十万。
二十万。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凉了下去。我没有钱，我所有的开销，都由周砚控制。
我必须求他。我走到他面前，拿出平板，手指因为紧张而不断颤抖。我该怎么开口？
剧本里没有这一条。任何计划外的请求，都可能引来他的雷霆之怒。可我妈在等救命钱。
我深吸一口气，打下一行字。主人，我妈妈……病重，需要二十万，求求你。
周砚的目光落在屏幕上，脸上的惬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鸷。
工作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阿禾，
你忘了我们的规矩了吗？”“谁允许你，提她的？”04“我……我错了，主人。
”我慌忙删掉那行字，想打出道歉的话，可手指却抖得不听使唤。周砚夺过我的平板，
狠狠摔在地上。屏幕瞬间四分五裂。那是他控制我的工具，也是我与外界唯一的联系。
“看来，是我对你太仁慈了。”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我如坠冰窟。他抓住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头，拖着我往外走。“砚哥！”宋晚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惊呼一声，“你干什么呀！别吓着小哑//巴。”她想上来拦，
却被周砚一个冰冷的眼神逼退。“滚开。”他把我拖进那个我永生难忘的废窑，
反手锁上了门。黑暗瞬间将我吞噬。“周砚！你放我出去！我妈等着钱救命！
”我发不出声音，只能疯狂地拍打着铁门，用喉咙发出嗬嗬的悲鸣。
“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的身份，什么时候再出来。”他冰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随即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我绝望地滑坐在地。黑暗，寒冷，还有对母亲的担忧，
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我的心脏。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
我饿得胃里阵阵绞痛，意识也开始模糊。就在我以为自己又要死在这里时，
窑门“吱呀”一声开了。刺眼的光线照进来，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挡。周砚站在门口，
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在看一只卑微的蝼蚁。“想通了？”我虚弱地点点头。“钱，
我会给医院打过去。”他蹲下来，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但是，阿禾，
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知道后果的。”他眼里的警告，让我不寒而栗。
我被他从窑里带出来，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扔在床上。他叫来家庭医生，给我处理了伤口，
输了营养液。等我恢复了一些力气，他拿来一部新的平板，开机界面是他亲手写下的两个字。
听话他把平板放在我手里，语气温柔得诡异。“你看，这个屏幕更大，字体也更清晰，
你一定会喜欢的。”“以前的剧本，我会重新优化。以后，你的人生，会更加完美。
”我看着他，这个外人眼中温润如玉的艺术家，此刻在我眼里，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第二天，宋晚走了。走的时候，她特意来跟我“告别”。“小哑巴，我走了。
砚哥说他最近没灵感，需要静一静。”她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不过你别得意，他说，等他玩腻了你这潭死水，还是会来找我这团火的。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走后，别墅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周砚似乎真的在“静一静”，
他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一整天都不出来。我的新剧本也来了。比以前更详细，更变态。
早上6:00:01，睁眼。早上6:00:02，转头，看向主人，
眼神需带有爱慕。……我麻木地执行着。直到那天，我掐着秒表，给他送下午茶。
需要路过他的工作室。工作室的窗帘没有拉严，留了一道缝。我鬼使神差地，
朝那道缝里看了一眼。只一眼，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本应在专心创作的周砚，
正趴在地上，像一匹温顺的马。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骑在他的背上，
手里挥舞着一根画笔当马鞭，笑得天真烂漫。“驾！驾！大马快跑！”周砚的脸上，
是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宠溺笑容。天空，一架无人机缓缓飞过，拉开一条巨大的横幅。
祝我的瑶瑶，永远自由，永远快乐。瑶瑶。我的本名。恰在此时，
我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医院的电话。我颤抖着接通，护工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
“陈小姐……你快来医院……你妈妈她……”“她咬断了氧气管，自杀了！
”“她……她只留下一句话……”“她说：‘瑶瑶，为自己活一次吧。’”05世界，
在那一刻，静止了。我听不到护工在电话那头撕心裂肺的哭喊，
也看不到窗内那副“父慈女孝”的温馨画面。我的脑子里，只剩下那句话。“瑶瑶，
为自己活一次吧。”妈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活得太不像个人了？所以，
你用最决绝的方式，来唤醒我，来给我自由。我挂了电话，转身，一步步走回厨房。
我看着平板上还在倒计时的下午茶任务，忽然觉得无比可笑。我的人生，我母亲的性命，
在周砚眼里，不过是一场由他操控的游戏。而现在，游戏该结束了。我拿起那台崭新的平板，
上面还清晰地映着“听话”两个字。我举起它，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向地面。“砰！
”一声巨响，屏幕碎裂，零件四溅。这声音，仿佛一个开关，打开了我被禁锢了三年的灵魂。
我冲进周砚的收藏室。这里摆满了他的得意之作，每一个都价值连城，
每一个都凝聚着他所谓的“完美主义”心血。完美？我去你的完美！我抄起墙角的棒球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