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大学还没毕业，还太小了。”这是邬谯再次见到黎嫣时内心的想法。
那天从法院出来时，邬谯心头还压着一层灰。那场医患纠纷折腾了太久。
患者送来时情况就已不乐观，他和团队拼尽全力，最终还是没把人留住。可家属一口咬定，
人进医院时“还好好的”，走了就全是医生的责任。协商不成，对方索要巨额赔偿，
连他也一并被告上法庭。判决下来，法院驳回了诉求，这类事他不是头一回经历，
可每次经历，都像在心口抹了层黏腻的灰，挥不去，只让人发倦。他开着车，漫无目的。
路过一处街口，却见人群围拢，掌声零星响起。出于医者的本能，他多看了两眼，
急诊科的护士长正在一旁打电话，语气急促的在说什么，地上躺着个人——是心脏骤停。
邬谯几乎没犹豫，刹停车快步冲过去。“让一让，我是医生。”拨开人群，
却见患者胸口已有起伏，旁边跌坐着一个女孩。她累得满脸通红，双手撑地，大口喘气，
可眼睛里却亮晶晶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近乎纯净的喜悦。
朋友过来扶她起身，两人很快消失在人群里。“真了不起啊，那小姑娘，看着瘦瘦弱弱的。
”“是她救的人？”“对啊，刚才人一倒，大家都慌了，就她和那个护士冲上来。
她朋友起初还拉她呢……”邬谯静静听着。她很勇敢，他心想。
在当下这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环境里，这份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尤为珍贵。
这偶然的一幕，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短暂地照亮了他心头的灰暗。
这件事原本只是邬谯生命中一个小插曲，很快就会被接踵而至的手术、门诊和科研任务淹没。
却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她。当邬谯按照教学部的安排走进教室时，
不出意外地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他早已习惯这样的注视。毕竟他也清楚，
自己这副皮囊确实生得还算挺不错的。然而，有一道视线格外不同。炽热，专注，
几乎要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抬眼望去，是那个女孩。上一次见面太过匆忙，
他没来得及细看。此刻在明亮的教室里，他才真正看清她的样子，她生得那样好看，
眉眼间却仍带着未脱的稚气，一张娃娃脸，说是高中生都有人信。“可她大学还没毕业，
太小了。”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她在年龄和样貌上的差距，
让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像是在否定某个不该有的念头。年龄和身份上的差距，
像一道无形的鸿沟，让他本能地划清了界限。他静下心来开始上课，只是课堂中，
他有好几次看到她的方向，而她，始终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甚至悄悄举起手机，
镜头对准他按下快门。邬谯原本以为，两次见面已是难得的巧合，缘分大概就到此为止了。
他代过很多课，教过许多学生，大多数都只是一面之缘，连面容都模糊在记忆里。
偶尔走在校园中有人同他打招呼，恭敬地喊一声“邬老师”，他也只是礼貌地点头回应。
事实上，他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可是黎嫣，当她第三次出现在他面前。她又换了一副模样。
白衬衫熨帖合身，微卷的长发自然地披在肩头，脸上化了淡妆，
整个人像被晨光浸过一样明媚。邬谯心里清楚，那种念头不该有。
可看着她略显匆忙、带着初来乍到慌张的身影，还是忍不住开口：“这位同学，
你的工作服呢？” 他当然知道她是新来的实习生，只是忽然想听听她说话，看看她的反应。
“我知道了老师，抱歉，我明天会早点过来的。”果然，声音和她的人一样，软软的，
带着点被抓住的慌张。第二天，黎嫣确实来得很早。但到了第三天，
她又几乎是踩着点冲进科室。看来毅力不过如此，邬谯淡淡地调侃了一句，她没辩解，
只是抿了抿唇。可从那之后，每当邬谯清晨走进科室，总能看见黎嫣恰好从会议室里出来。
“邬主任早啊！”她每天都这样笑着打招呼，声音清脆又自然。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
可天天如此，邬谯再迟钝也看得出来——她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看见，她不会再迟到。
故意用这种方式，一点点渗入他的视线。挺有意思的。邬谯垂下眼，嘴角无意识地弯了一下。
她的带教老师是颜思思。这正好提醒了邬谯。昨天院里说，
原定下乡支援的医生里有一位因家事临时去不了了。他记得，
颜思思似乎还没参加过下乡任务。于是，他找到颜思思，
语气如常地告知：“D县的名额空出一个，我觉得你正合适，已经推荐上去了。”“主任，
可我还在带实习生啊。”颜思思有些为难。“实习生我会另行安排。这次任务时间短，
难度不大，是个不错的机会。”邬谯说得从容，
心里却快速盘算着科室里其余几位有带教资格的医生，谁都不是愿意耐心带新人的主。
要么是手术狂人，要么是科研压力巨大，要么就是性子急躁，没那份循循善诱的心思。
这么一来，能接手的人选，似乎只剩他自己了。虽然他日程排得满，
手术、授课、会议连轴转……但他一周有四个门诊，他可以带她上门诊。嗯，
这样其他时间她还可以休息，会轻松很多。第二天清晨，他将这个消息告诉黎嫣。
女孩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主动提出：“主任，那……可以加您一个微信吗？
”邬谯面上平静地调出二维码，心下却觉得，这真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她的微信头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咪。他向来对宠物无甚感觉，可听她说起毕业后想领养一只时，
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远了：养猫会不会很麻烦？听说猫咪肠胃脆弱，容易生病？
人医能给猫看病吗？这算不算非法行医？当他正式在科室提出需要为黎嫣找新带教老师时，
场面果然如他所料，无人主动应声。他正预备顺势说出那句“既然这样，
小同学就暂时跟着我”，话未出口，坐在角落的研究生齐铭泽却突然插了进来，声音洪亮，
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情：“主任，要不让她先跟着我吧？”邬谯一时语塞。他招研究生时，
一向看重学术能力和人际交往的平衡。颜思思曾说过，招外向的学生抗压能力强，
不易出心理问题，他觉得颇有道理。可直到那一刻，看着齐铭泽那张笑得过于灿烂的脸，
他才发觉，这种过分积极的外向，竟如此令人心烦。而这烦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与日俱增。他好不容易抽空到医生办公室，想看看能不能有机会指导黎嫣写病历，
齐铭泽总要凑过来插一句：“邬主任，她真的挺聪明，一教就会！”“我当然知道。
用得着你说？”邬谯只在心里冷淡地回应，面上依旧波澜不惊。他早上查房，
特意叫黎嫣走到前面，亲自讲解。齐铭泽却在一旁拉住她，
小声提醒：“别走到其他老师前面，不合规矩。”邬谯面上不显，心想：“用得着你管？
”收了新病人，他本想带黎嫣去问病史、做查体，齐铭泽却已抢先一步。
他听见对方对黎嫣说：“这次我先问，你在旁边看，下次你自己来。”好，那他等下次。
终于等到黎嫣独自去问病史，他默默跟到门口观察。她果然有些遗漏，
他自然地走进去补充了几句，温和地补充询问了几个关键问题，正想借此机会，
就这个病例给她好好讲解一番问诊的技巧和重点，
齐铭泽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在走廊响起：“你怎么一个人来了？问得怎么样？
”“邬主任刚才教过我了。”“哦哦，这样啊，那太好了，谢谢主任！”邬谯看向齐铭泽，
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你对小同学，倒是很上心。”他是太闲了吗？病历都写完了？
实验都做完了？论文发了吗？用得着他来谢？那天中午，他听见齐铭泽说，“师妹，走，
师兄带你去吃饭！”算了，齐铭泽这种规培生穷的叮当响，黎嫣那么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