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了顾衍十年。这十年里,我见过他凌晨四点在机场的疲惫侧脸,
也见过他在演唱会上如神明般耀眼的瞬间。我熟悉他所有专辑的发行日期,精确到分钟。
我能背出他每一次获奖感言,一字不差。我的房间里贴满他的海报,
每一张的角度都经过精心计算,确保我每天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十年,
三千六百多个日夜。他是我贫瘠生活里唯一的光。直到今天,这束光亲自降临,
然后在我面前,碎了。门铃响的时候,我正戴着耳机,循环播放顾衍的老歌。
我以为是催缴水电费的社区大妈。打开门,我愣住了。门口站着的是顾衍。不是海报,
不是屏幕,是一个活生生的,呼吸着的顾衍。他比镜头里更高,更瘦,
皮肤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白得像瓷。他穿着简单的黑色风衣,戴着口罩和鸭舌帽,
只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那双眼睛,曾在无数个深夜里,透过屏幕给我安慰。现在,
它正看着我。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在耳边轰鸣。我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似乎也有些意外,眉头微皱,视线越过我,望向我身后。
“请问……”他的声音比我想象中要沙哑,“清姐在家吗?”清姐?
我们这栋破旧的居民楼里,没有叫清姐的人。我正想说他找错了,
我的奶奶拎着一个装满菜的塑料袋,从楼梯口慢慢走上来。她看到顾衍,脚步顿了一下。
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凝固了。然后,我看到了我这辈子都无法理解的画面。顾衍,
那个站在娱乐圈顶端,被无数人仰望的男人,对着我那个矮小、干瘦,
满身都是消毒水味道的保洁员奶奶,直直地跪了下去。“砰”的一声。膝盖砸在水泥地上,
沉闷得让我心脏一缩。“清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恳求,“求你,再帮我一次。
”我的世界,崩塌了。01奶奶手里的塑料袋掉在地上。西红柿滚了出来,红得像血。
她没有去看那些滚落的蔬菜,也没有去看跪在地上的顾衍。她看着我。
眼神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
砸碎了她平日里所有的温和与平静。“未未,”她叫我的名字,声音干涩,“先进屋。
”我的脚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我的目光无法从顾衍身上移开。他低着头,
宽阔的肩膀微微塌陷,呈现出一种脆弱的姿态。这姿态,
这比他在任何一部悲情电影里的表演都要真实,都要让人心碎。我的偶像,
在向我的奶奶下跪。这个情景太过荒诞,像一场劣质的超现实主义戏剧。“听话。
”奶奶的语气重了一些。我机械地转身,走进那个不到六十平米,
充满着我和顾衍“合影”的家。门被关上了。楼道里,传来奶奶苍老而冰冷的声音。
“你来这里做什么。”“滚。”我贴在门后,手心全是冷汗。顾衍的声音很低,
带着压抑的绝望。“清姐,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的死活,和你没关系。”“和您没关系,
那……和她呢?”顾衍的声音顿了顿,“和‘小晚’有关系吗?”小晚。这个陌生的名字,
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种禁忌的开关。门外陷入了死寂。过了很久,
我听到奶奶说:“进来吧。别让她看见。”脚步声响起,却走向了楼下。几分钟后,
门锁转动,奶奶一个人走了进来。她脸上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西红柿,拿到厨房去洗。我冲过去,抓住她的胳膊。她的手臂干瘦,
皮包骨头,是我从小到大最熟悉的温度。可现在,我只觉得陌生。“奶奶,”我的声音在抖,
“那是谁?”“为什么?”“你到底是谁?”奶奶洗着西红柿,水流哗哗作响,
盖过了我的质问。她把洗好的西红柿放在案板上,拿起刀,一刀一刀,切得极慢,极稳。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说。“无关紧要的人会给你下跪?”我几乎要尖叫起来,
“他是顾衍!奶奶!他是我喜欢了十年的人!”刀锋停在案板上。奶奶转过头,
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喜欢?”她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你根本不知道你喜欢的是个什么东西。”02那一整晚,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奶奶没有来敲门。我也没有出去。我们像两个互不相干的孤岛,
被一道名为“顾衍”的海峡隔开。我上网,疯狂地搜索顾衍和“小晚”这两个名字。
一无所获。顾衍的履历干净得像一张白纸。出道十年,零绯闻,敬业,谦逊,
是娱乐圈公认的道德标杆。至于“小晚”,更是像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可我忘不了顾衍提到这个名字时,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也忘不了奶奶听到这个名字时,
瞬间的失神。第二天一早,我顶着黑眼圈走出房间。奶奶已经出门了。
她是一家高级写字楼的保洁员,每天天不亮就要去上班。餐桌上放着温热的牛奶和三明治。
这是我们家二十年来雷打不动的习惯。我拿起手机,看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是顾衍。我们能见一面吗?在你们小区后面的公园。”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换上最贵的裙子,化了两个小时的妆,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公园。顾衍已经在了。
他坐在长椅上,穿着昨天的黑色风衣,像一尊忧郁的雕塑。看到我,他站起身,摘下口罩。
“沈未,是吗?”他叫了我的名字。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昨天……吓到你了吧。
”他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温柔得能溺死人。我拼命摇头。“我能知道,
你和奶奶……”我鼓起勇气问。他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她不是你的亲奶奶,对吧?”他问。
我愣住了。“她叫江清,”顾衍的声音很轻,像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
“曾经是这个圈子里,最传奇的经纪人。所有人都叫她‘清姐’。
”“她一手捧红了我的父母。”我的大脑“嗡”的一声。顾衍的父母,是上一代影帝影后,
一对神仙眷侣。他们在十多年前的一场车祸里,双双殒命。这件事,是整个娱乐圈永远的痛。
“那场车祸……不是意外。”顾衍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恨意,
“我父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人设计了。清姐为了保护我,伪造了自己的死亡,
带着我销声匿迹。”“后来,她把我送回了顾家,自己却彻底消失了。我找了她很多年。
”我呆呆地听着,感觉自己像在听一部悬疑电影的情节梗概。我的奶奶,
那个每天为几块钱跟菜贩子讨价还价的老太太,竟然有这样一段过去。
“那你昨天……”“我遇到了和我父母当年一样的麻烦。”顾衍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助,
“我的对家想毁了我,他们手里有我致命的把柄。报警没用,
资本的游戏规则不是普通人能懂的。只有清姐,只有她那些被藏起来的人脉和手段,
才能帮我翻盘。”他看着我,目光灼灼。“沈未,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是,求你,
帮我劝劝她。”“只要她肯帮我,我什么都愿意做。”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任何事。
”03“任何事”这三个字,像一个魔咒。我答应了。我无法拒绝。那是我爱了十年的神明,
他正在向我这个最卑微的信徒求助。我回到家,第一次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我的奶奶。
她在厨房里忙碌,佝偻着背,头发花白。岁月和劳作在她身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我无法将她和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清姐”联系起来。晚饭时,我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奶奶,顾衍……他都告诉我了。”奶奶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他说,他遇到了大麻烦,
只有你能帮他。”我看着她的眼睛,“奶奶,你就帮帮他吧。算我求你了。”“你懂什么。
”奶奶放下筷子,语气冰冷,“那是地狱,踏进去就别想出来。”“可他是无辜的!
”我急切地辩解,“他是被人陷害的!”“无辜?”奶奶冷笑一声,“这个圈子里,
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你不帮他,他会死的!”我站起身,情绪有些失控。
奶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
我的心一点点冷下去。从那天起,我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劝说”她。我绝食,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用沉默和疏远对抗她。我们之间的空气,降到了冰点。
顾衍每天都会给我发信息。他会问我“还好吗?”,会提醒我“按时吃饭”,
会给我发一些他片场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笑容温暖,仿佛我们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这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场景。我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同时,
我也被巨大的负罪感包裹着。我正在逼迫我唯一的亲人,去做一件她极度抗拒的事。
拉锯战持续了一周。第七天晚上,奶奶推开了我的房门。她看上去比之前更老了,也更疲惫。
“我答应你。”她说。我愣住了。“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她看着我,“从明天开始,
你去做顾衍的贴身助理。他所有的事情,见过的人,说过的话,
你都必须一字不落地向我汇报。”04我成了顾衍的助理。这个消息,足以让所有粉丝疯狂。
我搬进了顾衍的公寓,一个位于市中心顶层的复式豪宅。我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
我们每天一起开工,一起吃饭,一起回家。我活在了自己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梦里。
最初的几天,我每天都像踩在云端。顾衍对我很好。他会记得我的喜好,
在我生理期的时候让阿姨准备红糖水,会在片场休息时,安静地坐在我身边看剧本。
剧组的人都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我们。他们都以为,我是顾衍“藏”起来的女朋友。
我享受着这种误会。我开始给奶奶汇报。我的汇报,充满了主观的美化。“他今天很累,
但还是坚持拍完了所有的戏份。”“他对我很好,给我买了热奶茶。
”“剧组的人都夸他人品好。”奶奶每次都只是听着,不发表任何评论。直到有一天,
我发现了一丝不对劲。顾衍有一个从不离身的挂坠。那是一个很旧的银质挂坠,款式很老,
和他一身的名牌格格不入。我一直以为,那是什么重要的纪念品。那天晚上,他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