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手术风险告知书和病危通知单，像两张苍白的死亡预告，静静地躺在我的床头柜上。
主治医生张教授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林晚，‘脊髓空洞症’伴‘小脑扁桃体下疝畸形’，
你拖得太久了。手术必须马上做，成功率五五开。
术前文件需要直系亲属或者有法律效力的委托人签字，你男朋友呢？让他尽快过来。
”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冷。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着冗长的等待音，
我的心脏随着每一声“嘟”而下沉。电话终于接通，背景里传来嘈杂的音乐声，
顾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晚晚，我在跟一个急诊手术，有什么事快说，这边忙着呢。
”我捏紧了床单，声音有些发颤：“顾言，我的最终诊断出来了，必须立刻手术。
张教授让你过来签字。”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是他惯常的、安抚中带着疏离的语气。
“这么突然？我这边真的走不开，是市一院的联合会诊，非常重要，
关系到我下个月的主任评选。你别自己吓自己，让张教授先用保守方案，
等我忙完这阵就过去看你。”“没有保守方案，”我的声音干涩，“医生说，再拖下去，
我可能会瘫痪。”“别闹脾气，晚晚，”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责备，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为了这个主任的位置付出了多少。我们七年了，我的事业就是你的事业，
你能不能懂事一点？”听着“懂事”这两个字，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七年，
从医学院的青涩情侣，到如今他是外科最年轻有为的明日之星，
我是他背后那个默默无闻的数据研究员。他的每一篇核心论文，每一个课题项目，
底层的数据模型和实验记录，都出自我的手。我熬过的夜，换来了他胸前一枚枚的荣誉勋章。
如今，我的手术台，却换不来他一个签名。“顾言，”我深吸一口气，做出最后的努力，
“手术同意书，还有……病危通知单，都需要你。”“病危通知？
”他似乎被这三个字惊了一下，但随即语气又恢复了平淡，“医院就是喜欢夸大其词。
你听话，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我让护士站多关照你，等我电话。”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没有哭，只是平静地解锁了屏幕，打开了一个许久未用的软件。
软件界面很简单，只有一个移动的红点。那是三个月前，他开始频繁“加班”和“开会”时，
我悄悄装在他车里的GPS定位器。红点没有在市一院，也没有在任何一家医院。
它停在市中心最顶级的婚纱会所——“唯一”。2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随即是密不透风的窒息感。我盯着那个红点，脑子里一片空白。或许，是陪同事或者朋友？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零点一秒，就被我自己否决了。顾言性格孤高，从不参与别人的私事，
更何况是挑婚纱这种他认为浪费时间的事情。我点开另一个软件，
那是一个付费的私人调查服务平台。上个月，
在他又一次用“医院有紧急情况”的理由推掉我们七周年纪念日时，我匿名注册了这个账号，
并联系了一位好评率百分之百的调查员。他的代号叫“K”。我发去一条消息：“K，在吗？
接个急单。”几乎是秒回：“地址。”我将“唯一”婚纱会所的定位发了过去，
补充道：“目标人物，顾言，仁华医院外科医生。
我需要他现在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的实时照片和视频。”“二十分钟。
”K的回复永远言简意赅。这二十分钟，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二十分钟。我躺在病床上，
天花板的白炽灯刺得我眼睛发酸。我想起七年里的点点滴滴。想起他在医学院的草坪上，
抱着一把破吉他为我唱情歌，说以后要成为最厉害的外科医生，为我遮风挡雨。
想起他第一次主刀手术成功，兴奋地抱着我在医院走廊里转圈，说我是他的幸运星。
想起他为了评职称，连续半个月泡在实验室，是我陪着他整理数据，给他送饭，
在他累得趴在桌上睡着时，为他盖上衣服。我们一起吃过一碗泡面，挤过十几平米的出租屋，
也曾规划过美好的未来。他说，等他评上主任，我们就结婚，
在市中心买一套能看到江景的房子。我以为，我们是在为共同的未来奋斗。原来，
他的未来里，早就没有了我。手机震动了一下，是K发来的文件压缩包。我深吸一口氣，
颤抖着手点开。第一张照片，顾言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
正站在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前。他的头发精心打理过，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
而他身边，一个穿着Vera Wang最新款高定婚纱的女人，正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
那个女人我认识。苏瑶，我们医院院长的千金，上个月刚从国外回来，
空降到行政部当副主任。照片里，苏瑶仰着头，满眼爱慕地看着顾言。顾言微微低头，
眼神专注地为她整理头纱。金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们身上，像一幅精美绝伦的婚纱照。
第二张、第三张……视频里，他们旁若无人地接吻，婚纱店的员工们在一旁鼓掌，
称赞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视频的最后，苏瑶举着手机，对着镜头笑得甜蜜。
“亲爱的，看镜头，我们来拍一张官宣照。”顾言对着镜头，笑得温文尔雅。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张陌生的笑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原来，他不是没时间，
只是他的时间，不再属于我。他的温柔和专注，也给了另一个人。我强压下涌到喉头的酸涩，
平静地将所有照片和视频保存下来。然后，我拨通了我们共同的导师，
也是医院副院长的电话。“王老师，我是林晚。关于顾言评选主任医师的材料，
我有新的补充证据要提交。”3.王副院长是看着我和顾言从校园走到今天的，
对我们俩一直很关照。接到我的电话，他有些意外。“小林啊，怎么是你？
顾言那小子的材料不是已经交上来了吗？很优秀，这次的主任评选，他希望很大。
”“王老师，”我打断他，声音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份实验报告，
“我这里有一些关于他最新‘科研成果’的资料，我认为有必要在评审会之前，
让您和院委会的各位领导过目。”我刻意加重了“科研成果”四个字。
王副院长是搞学术出身的，为人最是严谨，也最痛恨学术不端。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语气严肃起来。“什么资料？你现在在哪？”“我就在仁华医院的住院部，16楼，
神经外科3号病房。”“住院了？”王副院长十分惊讶，“怎么回事？严重吗？
”“一个小手术，”我轻描淡写地带过，“资料我存在了U盘里，里面有详细的说明。
我现在不方便，可以麻烦您过来取一下吗？”“好，你等着，我马上到。”挂了电话，
我将笔记本电脑里一个加密了三层的文件夹解压。里面是我这七年来，
言做的所有课题的原始数据、实验记录、以及我们之间关于课题讨论的全部邮件和聊天记录。
顾言对外宣称的、作为他晋升核心资本的三项国家级专利，其核心算法和理论模型，
都源于此。当年，为了让他能尽快在外科站稳脚跟，我几乎是倾尽所学。
他负责临床应用和论文的最终润色发表，而我，是那个隐形的名字。他说：“晚晚，
我们是一体的，我的荣誉就是你的荣誉。等我成功了，绝不会忘了你。”我信了。现在想来，
真是天真得可笑。他不是忘了我，他只是想把我的人生，连同我的成果，一起埋葬。
我将所有文件拷贝进U盘，然后删除了电脑里的一切痕迹。做完这一切，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王副院长提着一个果篮，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看到我苍白的脸色，他眉头紧锁。
“你这孩子，生病了怎么也不说一声？顾言呢？他怎么没陪着你？”“他忙。
”我平静地回答，将U盘递给他，“王老师，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密码是顾言的生日。
”王副院长接过U盘，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小林，你和顾言……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我摇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问题。只是觉得，有些东西，
是时候物归原主了。”王副院长叹了口气，没再多问，只是嘱咐我好好休息，
便拿着U盘匆匆离开了。他走后没多久，顾言的电话打了过来。这一次，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晚晚，我刚才听科室的人说，王副院长去你病房了？
”“是啊，”我淡淡地应道，“他听说我病了，过来探望。”“就只是探望？”顾言追问道，
“你……没跟他说什么吧？”“说什么？”我反问，“说你正在陪苏瑶试婚纱，
没空管我的死活？还是说，我们七年的感情，只是你向上爬的垫脚石？”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过了许久，顾言才开口，声音又冷又硬。“你跟踪我？”“顾言，这是重点吗？
”我轻笑一声，“重点是，你现在是不是应该过来，给我一个解释？”他沉默了。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紧皱着眉头，权衡着利弊。最终，
事业战胜了仅存的那么一点点愧疚。“林晚，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和苏瑶的事，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家里能为我提供很多资源，这对我们的未来有好处。
你只要安安分分地等我，等我坐稳了主任的位置，我会补偿你的。”“补偿？
”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用你和别人结婚换来的名利，
来补偿我被你抛弃的这七年？”“这不是抛弃！”他拔高了音量，
语气里充满了被戳穿的恼怒，“这是一种策略！林晚，你怎么就是不懂呢？这个社会，
光有才华是没用的，还要有背景，有人脉！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我们？
”我一字一顿地问，“你和苏瑶，还是我和你？”顾言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他大概从未想过，
一向温顺的我，会变得如此咄咄逼人。“你别胡搅蛮缠了，”他深吸一口气，
似乎在压抑着怒火，“我现在就过去，我们当面谈。在我到之前，不准再联系任何人，
特别是王副院长，听到了吗？”“好啊，”我轻声说，“我等你。”等你来，
看你的事业大厦，是如何一砖一瓦，轰然倒塌的。第4章半小时后，顾言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他换下了那身精致的西装，穿上了白大褂，脸上带着一丝奔波后的疲惫，
看起来又恢复了那个我熟悉的、勤勉敬业的顾医生模样。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些照片，
我差点又要被他骗过去。他将一个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语气温和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给你炖了乌鸡汤，你身体弱，多补补。刚才在电话里，是我语气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他熟练地打着温情牌，试图让我心软。可惜，我的心，在看到那些照片时，已经死了。
我没有看那碗汤，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顾言，你和苏瑶，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眼神闪躲了一下，避重就轻道：“晚晚，我们先不说这个。你的病要紧，
我已经跟张教授沟通过了，手术安排在后天，我亲自给你主刀。”亲自给我主刀？
我差点笑出声。“你知道我的手术成功率是多少吗？”“我当然知道，”他皱起眉，
似乎不满我的质疑，“五成。但你放心，有我在，我会尽百分之二百的努力。”“是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如果手术中，我大出血死了，或者成了植物人，
再也不会说话，再也不会思考，是不是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你那些专利的真相了？你和苏瑶，
就可以高枕无忧地，用我的成果，享受你们的人生了？”顾言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林晚！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是个医生！
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他的激动，恰恰证明我猜对了。
一个连病危通知书都不肯签的男人，却主动请缨来做一台高风险手术。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顾言，”我的声音冷了下来，“别演了，我嫌恶心。”我将手机扔到他面前，
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他和苏瑶在婚纱店里亲吻的视频。“解释一下吧，顾主任。
”顾言看着视频，脸色青白交加。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病房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最终，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晚晚，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他低着头，声音嘶哑，“但是，我也是被逼的。
苏瑶她……她很喜欢我，院长也很看好我。我如果拒绝，我在仁华医院就待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