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生能尝出别人谎言的味道。男友的誓言是清新的薄荷味,
我却在他身上尝到了草莓味的谎言。闺蜜的承诺是甜甜的蜂蜜,
可她眼底闪过一抹算计的酸涩。直到那个连环杀手被捕,
我在法庭上尝到了最复杂的味道——他的每句真话都带着腐臭,唯独说到我时,
流露出清甜的诚实。“你和我一样,”他隔着被告席对我微笑,“都能嗅到真相的味道。
”谎言是有味道的。从我能记事起,这条法则就如同呼吸般自然。妈妈俯身,
温柔地说“药一点都不苦”,我舌尖炸开的黄连味能让我嚎啕大哭。
幼儿园小伙伴举着蜡笔画,宣称“我画了一只最威猛的大恐龙”,
满嘴廉价水果糖的香精味几乎齁住我。老师说“大家都是好朋友”,
空气里弥漫着寡淡如水的、近乎无味的“正确”,反而最不真实。后来我长大了,
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将这该死的、无法关闭的“味觉”当作一个冰冷的秘密,
埋藏在看似寻常的皮囊之下。陈默的誓言是清新的薄荷味,
带着晨露的凉意和一丝提神的微辛。他说“我爱你”时,
那股干净凛冽的味道会充盈我的口腔,驱散所有阴霾。我一度以为,
这就是我能拥有的、最接近“真实”的滋味。直到那天。我们并肩坐在他公寓的沙发上,
窗外是流淌的城市灯火。他揽着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我的发梢,
薄荷的气息稳定地萦绕。然后他起身去倒水,手机随意扔在沙发上,屏幕忽然亮起,
一条信息预览滑入眼帘。“昨晚真的很开心,下次……”发信人:小薇。他的实习同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但没动。他端着水杯回来,自然地亲了亲我的额头,
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周末我可能要临时加个班,之前答应陪你看的那场电影,
我们改天补上,好不好?我保证。”薄荷味依旧在。清冽,提神。可几乎同时,
另一股味道蛮横地钻了进来,甜腻,人工,属于熟透快要腐烂的草莓,黏附在他的话语末尾,
像甩不掉的糖浆。我低下头,假装被水杯里升起的热气熏了眼睛。“好啊。”我听见自己说,
声音平静无波。口腔里,薄荷与腐烂的草莓诡异交织,恶心得我想吐。我去找苏晓。
十多年的闺蜜,她的“我永远站在你这边”通常是浓稠甜腻的蜂蜜味,
能暂时抚平我因谎言世界而疲惫不堪的神经。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角落,
我搅动着面前的拿铁,终究没忍住,把关于陈默的怀疑和盘托出,
包括那该死的草莓味——当然,我用“直觉”和“细节”含糊地替代了“味道”。
苏晓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愤慨:“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放心,宝,
我帮你盯着他。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你。咱们多少年了,你还不信我?
”蜂蜜的甜味涌来,熟悉而安慰。可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
我清晰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混合着一丝……兴奋?同时,
舌尖尝到一抹极其尖锐的酸涩,像未成熟的青柠,刺得我牙龈发软。
蜂蜜的甜包裹着那抹算计的酸。我看着她那张写满“义气”的脸,慢慢抽回了手。“嗯,
谢谢你,晓晓。”口腔里,甜与酸混合成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滋味。
比陈默的草莓腐烂味,更让我心寒。那段时间,我活得像个感官的囚徒。
陈默身上的草莓味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有时还夹杂着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气息。
而苏晓,她依旧用蜂蜜味的承诺安抚我,
转头发来的“情报”却总是带着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青涩酸涩,引导着我走向更混乱的猜疑。
世界像一个巨大的、味道失调的后厨,而我被迫品尝着每一道变质的“真心”。
直到“味觉杀手”案轰动全城。三个月,四名受害者。媒体哗然,人心惶惶。凶手极其狡猾,
现场几乎不留痕迹。直到一周前,一个叫周铭的男人被逮捕。证据链据说相当扎实,
有目击者,有现场遗留的微量物证,还有他自己也承认部分时间线存在疑点。庭审那天,
我鬼使神差地挤进了旁听席。我想知道,一个能犯下如此罪行的人,
他口中的“真实”与“谎言”,会是什么味道。法庭庄严肃穆,空气凝滞。
当法警带着周铭走上被告席时,整个空间响起压抑的抽气声。他很瘦,穿着过大的囚服,
显得空荡荡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但背脊挺得笔直。眼神平静,甚至有些空洞,
扫过旁听席时,没有任何焦点。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检察官开始陈述,义正辞严。
周铭大部分时间沉默,只在被问及关键问题时,才简短回答。“十一月七日晚十点,
你在哪里?”“不记得了。”他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
一股浓烈的、如同变质肉类在盛夏高温下***了好几日的恶臭,猛地撞上我的味蕾,
强烈到我几乎要干呕出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是真话。他真的不记得,或者,不在乎。
“你认识受害者李倩吗?”“不认识。”依旧是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真话。
“警方在你住所搜出的手套,经检测含有受害者张薇的生物痕迹,你怎么解释?
”“手套是我的。怎么沾上的,我不知道。”腐臭。真话。我浑身发冷。
这个人……他说的每一句否认罪行、看似推脱的话,在我的感知里,
竟然全都是令人窒息的“真实”!这怎么可能?如果他是无辜的,那证据……如果他有罪,
他怎么可能在如此直接的质问下,不说一句谎言?庭审继续进行,检方出示一件件证据,
周铭的回应始终简短,味道始终是那种一成不变的、代表“真实”的腐臭。
旁听席上开始有窃窃私语,是对他冷漠态度的不满,仿佛他的不辩解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我感到一阵眩晕和混乱。我的能力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可怕的悖论。就在法官准备宣布休庭,
择日再审的前一刻,周铭的辩护律师,一个看起来有些疲惫的年轻男人,
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更像是走个过场:“周先生,在整个事件过程中,
你是否曾经感到过后悔?哪怕一瞬间?”周铭沉默了。几秒钟的死寂。他低垂着头,
囚服下的肩膀似乎微微耸动了一下。然后,他抬起了头。那双之前一直空洞无物的眼睛,
越过了律师,越过了法官,精准地、毫无偏差地,定格在旁听席上的我身上。
我的心脏骤然停止。他的目光像两枚冰冷的探针,直刺我灵魂深处那个被严密守护的秘密。
他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后悔……”话语稍顿,
我的舌尖已经提前预判到了那熟悉的腐臭——为罪行后悔的真实。然而,没有。一股味道,
清澈、纯粹,带着山泉源头的甘冽与一丝空谷幽兰的清甜,毫无预兆地席卷了我的所有感官。
那味道如此干净,如此真实,几乎让我战栗。是我从未尝过,
却又在灵魂深处无比渴望的……绝对诚实。“……让她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味道。”“她”。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我知道,他在说我。
整个法庭因为这莫名其妙的话而陷入一片愕然的骚动。法官敲响了法槌。律师一脸错愕。
旁听席上的人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不明白这***犯临了为什么要说一句如此文艺又费解的话。只有我。我僵在座位上,
像被冻僵的鱼,血液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耳朵里所有的喧哗都褪去,
只剩下他那句话,和那萦绕不散的、清甜的诚实。他看到了我。
不是旁听席上一个模糊的面孔,而是“我”——那个能品尝谎言的“我”。
周铭被法警架起来,准备带离法庭。在经过我这一侧的通道时,他再次停下了脚步,
隔着冰冷的栏杆,目光牢牢锁住我。然后,他微微勾起了嘴角,
形成一个极其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过嘈杂,
落入我的耳中。“你和我一样,”他微笑着,
眼神里有一种找到了同类般的、令人心悸的了然,“都能嗅到真相的味道。”说完,
他不等我任何反应,便被法警带着,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法庭侧门,
身影消失在昏暗的通道尽头。我猛地捂住嘴,强烈的呕吐感冲上喉咙。不是因为腐臭,
而是因为那极致的清甜与他话语内容结合所带来的巨大恐惧和荒谬。他知道了。这个世界上,
除了我,还有另一个人,活在这样一个被“味道”统治的、扭曲的真实里。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