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被996磨得没个人样了。合租的姑娘安静得像不存在,
唯一的交集是她总在客厅留盏灯。前女友带着新欢当面羞辱我,说我现在也就配这种层次。
一直沉默的她突然开口,说对方公司上周想百万买断她的画。我这才知道,
每天给我画小卡片的室友,是业内顶尖的神秘画师。她照亮我疲惫生活的每一盏灯,
原来都不是偶然。1我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眼睛干得发疼,
像被人撒了把沙子。办公室里就剩我一个,头顶的灯管滋滋响了两下,灭了一半。操。
我揉了揉后颈,脖子僵硬得像根棍子。手机在桌上震起来,是我妈。砚书啊,睡了吗?
还没,妈,有点工作要处理。这么晚还工作?吃饭了没有?吃了。其实没吃,
外卖放在旁边早就凉透了,油凝成白色的一层。你张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姑娘,28岁,
老师,照片我发你了……妈,最近项目紧,真没时间见面。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你都**十了,总不能一直一个人。上次小周那事都过去一年了……我知道,
等这个项目结束再说吧,真得忙了。挂掉电话,我盯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小周。
这名字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一年前她离开时说,宋砚书,你这种人就不配谈恋爱,
跟你在一起像跟堵墙过日子。我推开键盘,起身去接水。饮水机发出空洞的咕噜声,没水了。
回到公寓时已经**点。钥匙***锁孔,转动,门开了。玄关的灯亮着。
又是那盏小蘑菇夜灯,暖黄色的光晕洒了一小片。苏眠放的。她是我合租室友,住次卧,
搬进来三个月,我们说话的次数两只手数得过来。她好像是个画画的,总窝在房间里。
第一次看见那盏夜灯时,我还愣了愣。之前加班回家,屋里永远是全黑的。
有次我半夜回来绊了一跤,第二天膝盖青了一大块。从那之后,玄关就多了这盏灯。我换鞋,
尽量不弄出声音。经过客厅时,发现茶几上放了张纸条。冰箱里有馄饨,
水烧开煮三分钟就能吃。字迹清秀,旁边还画了只眯眼笑的猫。我站在原地,
捏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最后也没去煮馄饨,太累了。第二天是周六,但项目没完,
还得去公司。出门时正好撞见苏眠从房间出来。她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头发随意挽着,
怀里抱着画本。早。她声音轻轻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早。我系着鞋带,那个,
谢谢你的馄饨。哦,没事,我包多了。她蹲下来,从鞋柜底层拿出猫粮。
阳台上有只流浪猫准时来报到,蹲在窗外喵喵叫。她推开阳台门,小猫蹭她的腿。
我看着她背影,想起那些出现在客厅各个角落的小画。有时贴在冰箱上,
画个太阳写着加油。有时夹在书里,画朵云写着今天会下雨记得带伞。
都是她的笔迹,和纸条上的猫一模一样。我走了。嗯,晚上……回来吃饭吗?
她转头问我,眼睛在晨光里显得很亮。可能不回了,要加班。哦好,那你自己记得吃。
我关上门,听见她在里面轻声对猫说:就你准时,饿了吧?2项目终于搞完那天,
团队聚餐。大家起哄要去家贵得要死的西餐厅,说老大请客。我其实想回家睡觉,
但不好扫兴。餐厅灯光昏黄,每张桌子都离得很远。我低头切牛排,听见有人叫我名字。
宋砚书?真是你啊。这声音。我抬头,看见小周站在桌边。她没什么变,精致的妆容,
得体的连衣裙。手挽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手腕上的表够我半年工资。好久不见。
我说。是啊,听说你还在原来那家公司?这是王总。她介绍身边的男人,
语气里有种微妙的炫耀。王总微微点头,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一秒,又移开。这位是?
小周看向我旁边空着的座位。我一个人来的。还是一个人啊。她笑了笑,
我记得你以前就说,工作忙,没空谈恋爱。现在看来说得没错,
你这身西装还是我们分手时那件吧?桌下的手攥成拳。不过也挺好,专注事业。
她撩了下头发,像我们这种层次的人,确实不适合你。周小姐。
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苏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儿,手里拿着杯果汁,表情平静。这位是?
小周挑眉。我室友,苏眠。我说。小周上下打量苏眠——普通的T恤牛仔裤,
洗得有点发白。哦,合租的啊。她语气轻慢,砚书,
你现在交往的……就是这种层次的朋友了?苏眠没理她,转向那个王总。王总,
上周您助理联系我,说想一百万买断我下一系列的画。她声音不大,但清晰,我拒绝了。
王总的表情瞬间变了,仔细盯着苏眠看。您可能不记得了,我是Mian。
王总的脸色从疑惑到震惊,最后几乎是惶恐。Mian老师?真是您?
我不知道……您和宋先生……小周一脸茫然:什么意思?周小姐。
苏眠这才看向小周,眼神很淡,层次不是用衣服和手表定义的。她放下果汁,
轻轻拉住我的手腕。我们走吧,猫还没喂。我任由她拉着离开,
背后是小周难看的脸色和王总结结巴巴的道歉。走出餐厅,夜风一吹,我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在那儿?朋友约我吃饭,在二楼。她松开手,正好看见你们。
我们沿着人行道慢慢走。路灯把影子拉长又缩短。Mian是?我的笔名。
她踢开一颗小石子,画插画的。一百万?嗯。我停下脚步。所以,
那些放在客厅的小画……随手画的。她低头看自己的鞋尖,
你不也经常帮我拿快递吗。那能一样吗。我看着她头顶的发旋,
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有点荒谬。和我合租三个月,安静得像只猫的室友,
是别人愿意花一百万买画的画家。而我,连给她快递费她都死活不要,
说几块钱的事算那么清干嘛。刚才,谢谢你。我说。没什么。她抬头,
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她配不上你。我笑了。笑什么?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那是他们瞎。她转身继续往前走,你很好。这三个字轻飘飘的,
落在我心上却很有分量。我们沉默地走了一段。那个王总……不熟,
之前在一个画展上见过。她说,我不喜欢他们公司,太商业了。一百万不是小数目。
嗯,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语气很淡,钱够花就行。走到小区门口,
她突然想起什么。啊,今天超市酸奶打折,我买了两盒,你要吗?好。原味的,
你不喜欢草莓对吧?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她眨眨眼:冰箱里你只拿原味的啊。
这种细节,连我爸妈都没注意过。3从那之后,有什么东西变了。玄关的灯还亮着,
但茶几上开始出现切好的水果。她依然安静,但会在交水电费时多转我一点,
说最近开空调多。我项目上线,连续加班一周。每天回家,客厅桌上都有一张她画的小卡片。
第一天画了个打哈欠的月亮,写着辛苦啦。第二天画了杯冒热气的咖啡。
第三天是颗爱心。第四天……我收集着这些卡片,把它们贴在冰箱门上。组队形似的,
排成一排。老大说这次项目很成功,甲方特别满意策划案里的视觉创意。
那部分是苏眠帮我改的。那天我对着电脑发呆,她端了杯牛奶过来放在桌上。卡住了?
视觉部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她俯身看了会儿屏幕。这里,加个渐变色试试?
从蓝到紫,像傍晚的天空。我试了,效果出奇地好。你挺懂啊。略懂一点。
她抿嘴笑。公司接到一个新项目,竞争很激烈。老大说拿下这个,年底奖金翻倍。
整个部门连轴转,我又开始天天熬夜。有个竞争对手很强,方案一次次被比下去。
压力最大的那天,我凌晨四点才回家。头晕得厉害,嗓子发干。玄关的灯亮着,
苏眠居然窝在沙发上睡着了。茶几上摊着画本,旁边放着杯凉透的水。
我轻轻拿起毯子想给她盖上,她还是醒了。你回来了?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吃了吗?
你不舒服?她盯着我的脸。可能有点发烧。她的手突然贴上我的额头。凉凉的,
很舒服。好烫。她皱眉,你去躺着,我找药。不用……去。她难得强硬。
我躺在沙发上,看她翻医药箱的背影,突然鼻子有点酸。多久没人问我难不难受了。
我妈会问,但隔着电话,只能嘱咐多喝水。小周从来不会,她说成年人了,
生病自己不会吃药吗。她找到药,兑了温水递给我。先把药吃了,我去煮粥。
我吞下药片,看着她系围裙的背影。苏眠。嗯?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动作顿了一下,没回头。你对我也很好啊。我什么都没做。你帮我修过电脑,
换过灯泡,上次我发烧是你去买药。她数着,还有,你从来不问我为什么整天在家待着,
不像别人觉得我不务正业。这能算好吗。都是些举手之劳。粥的香味飘出来。
我靠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轻轻的响动。这种感觉很陌生,又很踏实。像走了很远的路,
终于找到个能歇脚的地方。4项目进入最关键阶段。我几乎住在公司,
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苏眠还是会给我发消息,问我吃没吃饭,累不累。有时深夜,
她发来一张刚画的草图。配你的策划案,合适吗?画的是星空下的麦田,风吹过,
麦浪像在呼吸。和我的文案完美契合。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猜的。
她用我的文案做灵感,画了一系列图。我把画放进方案里,老大眼睛都亮了。这画绝了,
哪找的画家?一个朋友。能不能请她长期合作?价格好说。我没替她答应,
只说问问。竞标前三天,我通宵改方案。早晨六点,手机响了。是苏眠。你在公司吗?
嗯。下楼。我走到窗边,看见她站在楼下,手里提着保温桶。晨光熹微中,
她抬头对我笑。我跑下楼。你怎么来了?给你送早饭。她把保温桶递给我,
趁热吃。桶里是皮蛋瘦肉粥,还有煎饺。你做的?不然呢?
我站在公司门口吃粥,她坐在旁边花坛边上,晃着腿。慢点吃,又没人抢。好吃。
废话。路过同事挤眉弄眼:砚书,女朋友啊?不是。我立刻否认。
说完觉得太生硬,又补了句:合租室友。同事哈哈笑着走了。苏眠没说话,
低头看自己的鞋尖。那个画……方案……我们同时开口。你先说。我说。
方案顺利吗?差不多了,你的画帮了大忙。老大问能不能长期合作。哦。
她点点头,等你忙完再说吧。她收起保温桶,我回去了,你……别太累。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我心里空了一块。竞标很成功。我们的方案碾压了对手,
甲方当场就拍了板。老大高兴,说今晚他请客,不醉不归。我给苏眠发消息:成功了。
她回得很快:就知道你可以。后面跟了个小猫转圈的表情包。晚上部门聚餐。
好呀,玩得开心。我盯着屏幕,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回了个:嗯。
聚餐时大家都喝多了。同事搭着我肩膀:砚书,今天功臣啊!那个画家朋友太给力了,
一定要请来一起玩!她不喜欢这种场合。女朋友吧?同事挤眼睛,藏得够深啊。
真不是。得,不说这个。这次奖金下来,请客啊!一定。我灌了口啤酒,
心里乱糟糟的。满脑子都是苏眠。她亮晶晶的眼睛,她抿嘴笑的样子,
她额头抵在我后背的温度。还有那一百万。我算什么?一个996的社畜,
拿着勉强糊口的工资,住合租房。她呢?随手就能拒绝一百万的合同。我配吗?
5我开始躲着苏眠。下班后在便利店坐很久,等她房间灯灭了才回去。早上提前出门,
错过她起床的时间。她发的消息,我隔很久才回,语气客气。晚上吃火锅吗?加班,
你们吃。冰箱里有西瓜,给你留了一半。谢谢,不用给我留。她大概感觉到了,
也不再主动发消息。玄关的灯还亮着,但茶几上不再有水果和小卡片。像退潮一样,
她慢慢从我的生活里退出去。这样对谁都好。项目庆功宴,老大非要搞隆重点,
又去了那家贵的西餐厅。我坐在角落里喝酒。隔壁桌有人在谈论艺术圈的事。
听说Mian最近有新作,拍卖行预估这个数。有人比了个手势。她太神秘了,
从不露面。有传言说是个年轻女孩,住城南那边。真的?城南那破地方?
我放下酒杯,声音有点大。同事看过来:砚书,没事吧?没事,去个洗手间。
在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有血丝,下巴冒出胡茬。憔悴,
疲惫。这就是现在的我。回去时,隔壁桌还在聊。听说王总想签她,被拒了。
百万买断呢,真敢拒。人家有资本啊,现在一幅画六位数起。我坐回位置,
觉得餐厅的冷气太足了。那晚我故意喝到很晚。回家时已经凌晨两点。以为她早睡了。
推开门的瞬间,却看见她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没开大灯,只有那盏蘑菇灯亮着。还没睡?
我换鞋,尽量自然。在等你。我动作顿住。她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眼睛是红的,
像哭过。宋砚书。她连名带姓叫我,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没有。
那为什么躲着我?我沉默。因为我是Mian?因为那一百万?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她声音带着哭腔,你说清楚。我看着她的眼睛。那么亮,那么干净。
像我这种人,根本配不上的干净。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苏眠。
什么叫不是一个世界?她抓住我的手腕,你告诉我,世界是怎么划分的?用钱?
用名气?还是用你自以为是的标准?她的手很凉,微微发抖。我住这里,
吃十块钱的外卖,和你用同一个洗衣机。她一字一句,这就是我的世界。你会走的。
我说,等你腻了这种生活,就会回到你该待的地方。宋砚书。她眼泪掉下来,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抬手,想擦她的眼泪。手停在半空,又放下。对不起。
她松开我,后退一步。好。她点头,眼泪不断线地掉,你真行。她转身回房间,
关上门。轻轻的咔哒一声。像什么碎掉了。我在客厅站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