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戍边将军,冬至归京赴与发妻沈玉容的合卺宴。随她入王府后山冰牢“验视冬防”,
刚踏入便闻铁门落锁,呼救的金哨也被事先灌了铅。寒气刺骨时,
我攥住她清晨递来的暖手香囊,却惊觉囊内藏着冰魄散,四肢瞬间僵直。恍惚间,
牢顶传来她与新科状元的调笑:“夫君不是常说‘铁骨可抵雪霜’?今日便让你瞧瞧,
没了这百万兵符,你这镇北侯,还能不能当得成。”香囊里的冰魄散让我四肢僵直,
眼睁睁看着他们扬长而去。她不知道,我早已将百万玄铁兵符炼入骨髓。既然她想要,
我便将这滔天权势——焚给她看。01腊月里,京城的风是软的,带着脂粉香和酒气,
刮在脸上,反倒比北境刀子似的朔风更让人难受。我勒马停在镇北侯府门前,朱漆大门洞开,
却莫名透着一股冷清。今日冬至,按制,戍边将领归京赴宴,更何况,
今日还是我与发妻沈玉容的合卺宴。三年前,也是在这样的雪天,
我披着一身尚未洗尽的匈奴血,将她从破落的忠勇伯府娶进我这新贵侯爵的门。
那时她攥着我的衣袖,指尖冰凉,眼里的依赖却滚烫。“怀瑾,”她声音细细的,
“边关苦寒,早日归来。”如今我回来了,带着满身风霜,和北境十六州百万铁骑的兵符。
“侯爷,您可算到了!”管家福伯迎上来,脸上堆着笑,眼底却有一丝来不及藏好的慌乱,
“夫人……夫人等候多时了。”我翻身下马,玄色大氅拂过阶前积雪。“嗯。
”府内张灯结彩,宴席却似乎刚散,空气中残留着酒肉气息和一种诡异的寂静。
仆从们垂首肃立,不敢与我对视。沈玉容独自坐在暖阁里,一身正红蹙金牡丹纹的袄裙,
衬得她肤光胜雪。她抬眼看我,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温婉依旧,只是那眼底,
沉静得像一口古井,波澜不兴。“夫君一路辛苦。”她起身,亲手替我解下大氅,
动作娴熟自然,指尖不经意划过我冰凉的铠甲,“宴席刚散,几位宗亲王爷都累了,
我便让他们先回了。”我任由她动作,目光落在她云鬓间那支新得的赤金点翠步摇上,
流苏摇曳,光彩夺目,不似旧物。“无妨。”我声音有些哑,是长久不开口,
又被边关风沙砺过的粗粝。她奉上一杯热茶,雾气氤氲,模糊了她的眉眼。“夫君守土安疆,
劳苦功高,妾身备下了一份‘厚礼’,想请夫君先去验看一番,
也算是……全了这冬至的礼数。”她语气轻柔,带着惯有的、令人不忍拒绝的恳切。
那份“厚礼”,指的是王府后山那座废弃多年的冰牢,据说是前朝用来囚禁罪奴的,
阴寒刺骨。她说,已将其改为存放冬防物资之地,让我这戍边将军去看看,是否稳妥。
心底某一处,细微地咯噔了一下。不合时宜,且荒谬。但我看着她,看着这张同床共枕三年,
梦里都会出现的脸,终究只是点了点头。“带路。”穿过后园,积雪在脚下咯吱作响。
越往后山走,人迹越罕至,四周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那座以巨石垒砌、隐在山壁间的冰牢入口,像一张沉默的巨口,
散发着陈年冰霜和腐朽的气息。铁门厚重,推开时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带起一阵阴风。
我刚踏入那片几乎能将血液瞬间冻结的黑暗。身后,铁门轰然合拢!沉重的落锁声,
金属撞击在巨石上的钝响,震得耳膜发聩,也震碎了我最后一丝侥幸。“玉容?!
”我猛地回身,扑到门前,透过狭窄的窥视孔,只看到沈玉容那张依旧温婉,
此刻却冰冷如霜的脸。她站在牢外,披着雪白的狐裘,身后站着一个人,青衫纶巾,
是新科状元,柳云舟。“夫人……”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沈玉容笑了,
那笑容里再寻不到半分往日的柔情,只剩下刻毒的嘲讽。“夫君,”她声音清脆,
在这死寂的雪岭间异常清晰,“你不是常说,‘铁骨可抵雪霜’么?”她微微侧身,
让柳云舟的身影更清晰地映入我眼中。柳云舟上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
手甚至自然而然地揽上了她的腰肢。他看着我,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得意。“镇北侯,
”他开口,带着文人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拿腔拿调,“今日,便让你好好瞧瞧,
没了那百万兵符,你这空头侯爷,还能不能当得成。”寒意,并非仅仅来自这冰牢。
我下意识地去摸腰间悬挂的金哨,那是军中特制,声音尖利,可传数里。
抵唇用力一吹——只有一声沉闷的、被堵死的呜咽。哨子,早已被灌了铅。
四肢百骸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不是因为绝望,而是那股从指尖开始蔓延的僵直麻痹感。
我猛地想起,踏入这冰牢前,沈玉容“体贴”地塞进我手里的那个暖手香囊。
她说:“里面是安神的香料,能定惊怯寒。”我颤抖着手,
从怀中掏出那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指尖用力一捻,香囊破裂,里面滚出的,不是香料,
而是几颗冰蓝色、散发着极致寒气的晶体。冰魄散。原来,从她递出香囊的那一刻,不,
或许从更早,从这场所谓的合卺宴开始,这就是一个为我精心打造的囚笼。寒气混合着药力,
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疯狂扎进骨髓。我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铁门,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倒,
视线开始模糊涣散。牢顶的缝隙里,断断续续传来他们毫不避讳的调笑。“玉容,
何必与他多费唇舌,一个将死之人罢了。”是柳云舟的声音。
“总要让咱们的镇北侯死个明白不是?”沈玉容轻笑,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他以为我爱的是他这个人?不过是看他手握重兵,有点用处。如今你得了圣上青眼,
他又常年在外,这百万兵符,留在手里反倒惹祸上身,不如……让他交出来,我们也省心。
”“还是玉容想得周到。等他死了,上报个急病暴毙,谁又会来这鬼地方查证?
”“呵……等他僵透了,派人进来搜便是。那兵符,
他定是贴身藏着……”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混合着脚步声,消失在风雪里。黑暗,
彻底的黑暗和冰冷吞噬了我。冰魄散的效力在加剧,意识像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发妻……合卺宴……冰牢……原来,那些边关孤寂夜晚的思念,
那些捷报传来时她回信中看似真挚的喜悦,那些她为我打理侯府、博取贤名的种种,
全都是假的。她要的,自始至终,
只有那能让她和她那新科状元郎一步登天的——百万玄铁兵符!恨吗?蚀骨焚心。
可在那滔天的恨意底下,一股更深的、近乎荒谬的嘲讽,如同岩浆般在我凝固的血液里涌动。
沈玉容,我的好发妻。你只知道兵符是玄铁所铸,乃调动北境大军的唯一信物。你却不知,
三年前,先帝密旨,为防兵符有失,我早已以自身精血为引,将士卒忠诚为基,
将那百万玄铁兵符,生生炼化,融入了我的——脊梁骨中!你要兵符?来拿啊。
来拿我的命来换!不,或许不用你动手。既然你们如此渴望权势,
如此践踏情意……那便让这滔天权势,为我陪葬吧。
我凝聚起几乎被冻僵、被药力瓦解的最后一丝意识,如同在无边寒夜里擦亮一点火星,
艰难地,决绝地,引动了那深植于骨髓深处的、与北境百万铁骑性命相连的——兵符核心。
焚!把这虚伪的婚姻,这恶毒的算计,
这令人作呕的权欲……连同我这颗曾经交付出去的、可笑的真心……一起烧个干净!
冰牢深处,死寂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
发出了第一声细微的、濒临爆裂的嗡鸣。02意识沉浮在冰与火的边缘。
骨髓深处传来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像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搅动。
冰魄散的寒毒试图冻结一切,却被这股从脊椎炸开的灼热蛮横地撕开。热。难以忍受的热。
仿佛有人将北境的烽火台直接塞进了我的胸腔,点燃了里面沉寂三年的干柴。
冰牢四壁凝结了不知多少年的坚冰,开始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白茫茫的寒气被一股无形的热浪驱散、扭曲。我瘫坐在铁门后,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
皮肤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瞬间又被蒸干,留下暗红的痂。视线里一片血红。
沈玉容那张带着温柔假面的脸,柳云舟志得意满的轻笑,还有他们相携离去时那刺眼的背影,
在眼前疯狂闪烁、交织。“铁骨可抵雪霜……”“没了兵符,你这镇北侯还算什么?”呵。
我算什么?我猛地张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一股带着铁锈味的灼热气息喷涌而出。牙关紧咬,舌尖尝到腥甜。是血,也是恨。
冰魄散的效果还在,四肢沉重如铁,动弹不得。可那股从脊梁骨里烧起来的热,
却像一头被囚禁太久的凶兽,咆哮着,冲撞着,要挣脱这具躯壳,要焚尽这方囚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几个时辰。“吱呀——”厚重的铁门,
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了一条缝隙。一道小心翼翼的身影挤了进来,
伴随着压低的、带着哭腔的呼唤。“侯爷……侯爷您在里面吗?”是福伯。
他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气死风灯,佝偻着背,脚步踉跄。灯光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映出他苍老脸上纵横的泪痕和无法掩饰的惊惧。
当他看清瘫在门后、浑身浴血、周身蒸腾着诡异热气的我时,他手里的灯猛地一晃,
差点脱手。“侯……侯爷!”他扑跪过来,枯瘦的手颤抖着,却不敢碰我,
“老奴……老奴来迟了!老奴罪该万死啊!”他想扶我,指尖刚触碰到我的手臂,
就被那滚烫的温度烫得缩了回去,脸上血色尽失。
“您……您这是……”我转动着僵硬的脖颈,眼球灼痛,视野里福伯的身影模糊而摇晃。
喉咙里嗬嗬作响,试图说话,却只能挤出破碎的气音。“……她……让你……来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烧红的炭火上滚过。福伯猛地摇头,老泪纵横:“不是!不是夫人!
是老奴……老奴偷听到了夫人和那柳状元的谈话,
他们说……说等您……就派人进来搜……”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是用力磕头,
额头撞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侯爷,老奴对不起您!
老奴早就觉得夫人不对劲,可老奴人微言轻……老奴没用啊!
”我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颤抖,看着他额角迅速红肿起来,
心底那片被怒火和恨意灼烧的荒原,裂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福伯,是府里的老人,
是我父亲还在时就跟着的。我出征三年,他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对沈玉容也一直恭敬有加。我曾以为,他是可靠的。原来,这府里,并非全是白眼狼。
“兵符……”福伯抬起泪眼,焦急地四处张望,“侯爷,兵符您藏好了吗?
他们……他们就是冲着兵符来的!老奴拼了这条命,也要帮您把兵符送出去!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在我周围摸索,试图找到那根本不存在的玄铁兵符。
我看着他徒劳的动作,想笑,嘴角却僵硬地扯不动。送出去?送给谁?这京城,这朝堂,
还有谁可信?皇帝?他忌惮我兵权日久,沈玉容和柳云舟敢如此行事,
背后未必没有他的默许。宗亲?他们只怕乐得见我这寒门爬上来的侯爷摔得粉身碎骨。
北境的兄弟……他们远在千里之外。一股更深沉的、带着毁灭意味的暴戾,
从骨髓深处翻涌上来。不必送了。谁也别想得到。既然他们想要,既然这世间容不下真心,
只认得那冰冷的权势……那就让这权势,和我一起,烧成灰烬!我凝聚起残存的所有力气,
抬起一只勉强能活动的手,抓住了福伯颤抖的手臂。触手的冰凉,
让我体内的灼热稍微平息了一瞬。福伯惊愕地看着我。我盯着他浑浊的、充满泪水的眼睛,
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走……”福伯一愣。
“立刻……离开侯府……”我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喉咙在燃烧,
……甜水巷……第三户……找……一个……姓秦的……铁匠……”那是我留的最后一条退路,
一个只有我知道的暗桩。本是用来传递最紧急的军情,如今,或许能保这老仆一命。
福伯猛地摇头:“不!侯爷,老奴不走!老奴要守着您!老奴……”“走!
”我猛地攥紧他的手臂,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烙进他的皮肉里,眼中是濒死凶兽般的厉色,
“这是……军令!”福伯浑身一颤,看着我决绝的眼神,嘴唇哆嗦着,最终,
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老奴……遵命!”他爬起来,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悲痛,
有决然,然后猛地转身,提着那盏昏黄的灯,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冰牢。铁门再次合拢,
将最后一点光亮和生机隔绝在外。黑暗重新吞噬了一切,比之前更浓,更沉。
只有我体内那场无声的大火,越烧越旺。冰牢顶部的缝隙里,似乎有雪花飘落,还未触地,
便已汽化。我靠在冰冷的铁门上,感受着背后金属传来的、与我体内灼热截然相反的凉意,
缓缓闭上了眼睛。沈玉容。柳云舟。你们等着。这百万兵符的“馈赠”,
我会让你们……好好消受。03铁门重新合拢的闷响,像最后的丧钟敲在心头。
福伯踉跄的脚步声消失在风雪里,带走了这冰牢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气息。
黑暗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被我体内蒸腾的血气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
冰魄散的寒毒还在筋骨间流窜,试图将那焚天的热意压下去,可那来自脊梁骨深处的灼烧感,
如同地肺深处奔涌的岩浆,更加狂暴地反扑。冷与热在我这具残破的躯壳里厮杀,
每一寸血肉都成了战场。痛。撕心裂肺,挫骨扬灰。可这极致的痛苦,
反倒让混沌的意识获得了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明。沈玉容温婉假面下的毒计,
柳云舟那毫不掩饰的轻蔑,他们并肩而立时那刺眼的和谐,还有他们离去时,
话语里对兵符志在必得的贪婪……一幕幕,一句句,比冰魄散更冷,比骨髓里的灼烧更烈,
反复凌迟着我所剩无几的理智。恨吗?当然恨。恨不能现在就撕开这铁笼,用最钝的刀,
将他们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千倍万倍地还回去!但……不能。现在还不能。
沈玉容既然布下此局,必定留有后手。她此刻,说不定正和她的状元郎在某个温暖的角落里,
等着我冻僵的尸体,等着来收取他们胜利的果实——那根本不存在的百万玄铁兵符。
我若此刻爆发,不过是提前上演一场困兽之斗,正中他们下怀。他们要兵符。我要他们的命。
这笔账,得慢慢算。得让他们,先尝到一点“希望”的甜头,再把他们狠狠摔进绝望的深渊!
念头一定,那几乎要冲破躯壳的暴戾火焰,被一股更冷、更硬的意志强行压回了骨髓深处。
沸腾的血液似乎缓慢下来,周身的灼热气息也开始一点点收敛。
我艰难地动了动几乎冻僵的手指,摸索着,将那个已经破裂、露出冰蓝色晶体的香囊,
重新塞回了怀中,紧贴着心口。那里,曾经被她假意的温柔熨烫过。如今,
只剩下冰魄散刺骨的寒,和恨意灼心的毒。然后,我调整了一下瘫倒的姿势,
让大部分身体接触着冰冷的地面,头无力地垂着,仿佛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
只有胸腔内,那颗被反复践踏过的心脏,还在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下,
都泵出粘稠的恨意。等。像北境雪原上最有耐心的狼,等待着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时间在极寒与内焚的拉锯中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外面天已破晓,
也许又一场大雪覆盖了来时的足迹。“哐当——”铁锁被钥匙打开的声音,清晰传来。
紧接着,铁门被用力推开,带进一股凛冽的寒风,吹散了牢内些许沉闷的血腥气。脚步声。
不止一个。我维持着濒死的姿态,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只留一条极细的缝隙,
捕捉着牢门口的动静。先进来的是两个穿着侯府护卫服饰的壮汉,手里提着明亮的灯笼,
眼神警惕地扫视着牢内。当他们看到瘫在地上、浑身血迹斑斑、气息微弱的我时,
脸上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和……怜悯?随即又迅速被冷漠取代。然后,
一抹熟悉的、刺目的红色身影,出现在了门口。沈玉容。她依旧穿着那身正红的袄裙,
外面罩着雪白的狐裘,云鬓整理得一丝不苟,步摇轻晃。只是脸上,再无昨日的温婉笑意,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意营造的、带着焦急和担忧的苍白。她站在门口,
似乎被牢内的寒气冲得瑟缩了一下,用手帕掩了掩口鼻,这才迈步走了进来。
柳云舟跟在她身后半步,青衫依旧,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与“关切”。“夫君!
”沈玉容快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声音带着哭腔,伸出手似乎想碰触我,
又在看到我浑身血污时僵在半空,只剩下指尖微微颤抖,“夫君你怎么样?你吓死妾身了!
”我艰难地掀了掀眼皮,视野里她的脸模糊而晃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像是濒死之人无意识的***。“玉……容……”我气若游丝,
声音破碎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清,“冷……好冷……”沈玉容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滴在我冰冷的手背上,带着虚伪的温度。“怎么会这样?昨夜……昨夜我们离开时还好好的,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还弄成这副样子?”她猛地抬头,看向身后的护卫,
语气带上了厉色,“你们是怎么看守的?侯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的命!
”护卫们噤若寒蝉,低下头。柳云舟适时上前,温声劝道:“玉容,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先看看镇北侯的伤势要紧。”他蹲下来,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审视和算计,“侯爷,您感觉如何?可还……撑得住?
”我闭了闭眼,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已耗尽,只是微弱地喘息着。
沈玉容用手帕轻轻擦拭我脸上的血污,动作“轻柔”,
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夫君,你别怕,我们这就带你回去找太医。
只是……只是这冰牢阴寒,你身上又……那兵符至关重要,乃是调动北境大军的信物,
万不能有失。你告诉妾身,兵符……你放在何处了?妾身先替你保管着,
免得……免得被宵小之辈趁机摸了去。”终于,图穷匕见了。我心中冷笑,
面上却露出更加痛苦的神色,身体微微痉挛了一下,涣散的目光“努力”地聚焦在她脸上,
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信任”。“香……香囊……”我声音细若蚊蚋,
用尽“全力”抬起一只颤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你给的……暖……暖着……”沈玉容和柳云舟对视一眼,
眼中同时闪过一抹狂喜和果然如此的了然。她立刻伸手,探入我怀中,
动作不再有丝毫“温柔”,急切地摸出了那个已经破损的香囊。
当她看到里面滚出的冰蓝色晶体时,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随即若无其事地将整个香囊紧紧攥在手心。“找到了!夫君,你放心,妾身一定替你保管好!
”她将香囊塞进自己袖中,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心事,脸上的“担忧”都淡去了几分,
转而对着护卫吩咐,“还愣着干什么?快抬侯爷回去!小心些,侯爷伤势沉重!
”两名护卫上前,动作算不上轻柔地将我架了起来。身体脱离冰冷的地面,
四肢百骸传来更剧烈的痛楚。我任由他们摆布,头颅无力地垂下,像是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只是在被抬出冰牢的那一刻,经过沈玉容和柳云舟身边时,我垂落的眼帘下,
一丝冰冷彻骨的光,极快地掠过。拿吧。好好拿着这个,装着冰魄散,
沾满我鲜血的“兵符”。这只是个开始。我的好发妻。我们……慢慢玩。
04我被抬回了镇北侯府。不是从前线归来时那个喧嚣荣耀的归巢,而是像一具破烂的行李,
被无声无息地安置在了主院那张宽大、冰冷的拔步床上。府里的下人们噤若寒蝉,眼神躲闪,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仿佛所有人都提前嗅到了大厦将倾的味道。
沈玉容倒是演足了戏码。她亲自指挥着人端来热水,拿着软布,
小心翼翼地擦拭我脸上、手上的血污。
她的指尖偶尔划过我皮肤上那些被灼热蒸干血珠后留下的暗红痂痕,动作会微微一顿,
随即又更加“轻柔”起来。“夫君,你忍着点,”她声音带着哭过的沙哑,眼圈也红着,
若不是亲眼见过她在冰牢外那副刻毒嘴脸,我几乎都要信了这情深义重,“太医马上就来了。
”我闭着眼,任由她摆布,喉咙里偶尔溢出一两声痛苦的闷哼,
恰到好处地显示着我的“虚弱”和“煎熬”。体内,那场因兵符引动的大火并未熄灭,
只是被我强行压制,如同休眠的火山,在骨髓深处积蓄着更狂暴的力量。
冰魄散的余毒依旧在经脉中流窜,与那灼热形成一种危险的平衡,折磨着我的肉身,
却也奇异地让我的神识保持着一种冰冷的锐利。太医来了,是太医院一位姓王的院判,
须发皆白,看起来德高望重。他把丁很久的脉,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侯爷这是……”他收回手,捻着胡须,语气沉重,“寒气侵体,深入肺腑,
更兼……似有某种火毒交织,伤及根本……情况,不甚乐观啊。”沈玉容站在床边,
拿着手帕拭泪,声音哽咽:“王太医,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夫君!他戍守边关,为国为民,
怎能……怎能就此倒下?”王太医叹了口气:“夫人放心,老夫自当尽力。
只是侯爷这病症古怪,寒气与火毒相冲,用药需极为谨慎。老夫先开几剂温和的方子,
固本培元,稳住病情再说。”他提笔写药方,沈玉容在一旁殷切地看着。我半阖着眼,
将一切收入眼底。王太医的凝重不似作伪,但他那句“火毒”,恐怕也只是摸到了一点皮毛,
绝想不到根源在我脊梁骨里那焚天的兵符。也好。越是看不透,我这“重伤垂危”的戏,
才越是逼真。太医走后,房里只剩下我和沈玉容,以及两个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的丫鬟。
沈玉容坐在床沿,俯下身,用冰凉的手帕轻轻擦拭我的额头,声音压得低低的,
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温柔:“夫君,你都听到了?太医说你伤得很重,需要好生静养。
外面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一切有妾身呢。”我缓缓睁开眼,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她脸上,
里面盛满了“依赖”和“脆弱”。“玉容……”我声音嘶哑,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又无力地垂下,“我……我是不是……要死了?”沈玉容立刻握住我垂落的手,
她的手心带着一丝刻意的暖意,包裹住我冰凉的手指。“胡说!”她嗔怪道,眼圈又红了,
“你只是太累了,受了寒,好好将养一段时日就会好的。北境的将士们还等着你呢。
”她提到北境,提到将士,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试探。我心中冷笑,
面上却露出更加灰败的神色,摇了摇头,
气息微弱:“北境……回不去了……我这身子……怕是……废了……”我紧紧反握住她的手,
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里,
眼神里是全然的、令人动容的“绝望”和“爱恋”。
“玉容……我只有你了……别……别离开我……”沈玉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随即软化下来,她轻轻拍着我的手背,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安抚:“夫君放心,
妾身不会离开你的。你是我的夫君,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妾身都会陪在你身边。”她说着,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了窗外,那里,似乎有她更牵挂的所在。“只是……”她话锋一转,
语气带上了恰到好处的忧愁,“夫君如今病着,北境军务却不能耽搁太久。
那兵符……终究是个隐患,放在府里,妾身总担心不安全。不如……”来了。
我心中戾气翻涌,面上却适时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成功地打断了她的话。沈玉容连忙替我抚背,端水,脸上闪过一丝不耐,
却又迅速被担忧掩盖。“兵符……兵符……”我喘着粗气,眼神涣散,仿佛陷入了某种谵妄,
紧紧抓着她的衣袖,断断续续地低语,
…在……香囊……你收好……玉容……我只信你……只信你……”我反复念叨着“只信你”,
像个神志不清的孩童,将全部的信任和身家性命,
都交付到这个恨不得我立刻死去的女人手中。沈玉容看着我这般模样,
眼底深处那抹狂喜几乎要压抑不住。她柔声安抚着我:“好,好,夫君放心,
妾身一定替你收好,谁也不会给。”她替我掖好被角,
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好好睡一觉,妾身去看着他们煎药。”我“虚弱”地点了点头,
顺从地闭上眼睛,听着她轻盈的脚步声远去,房门被轻轻合上。当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人时,
我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再无半分虚弱和迷惘,只剩下冰封的恨意和即将燎原的烈焰。
信你?我当然信你。信你的贪婪,信你的狠毒,信你会拿着那个装着冰魄散的香囊,
如同捧着无上至宝,一步步走向我为你铺设的……地狱。我的好发妻。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你可要……好好演下去。05接下来的几日,我成了这镇北侯府里最“听话”的病人。
每日按时喝下沈玉容亲自端来的、据说由王太医调整了数次方子的汤药。药汁浓黑,
气味刺鼻,入口是掩盖不住的苦涩。我从不怀疑这里面是否加了别的“料”,总是皱着眉,
在她“关切”的注视下,一饮而尽。喝下后,体内那被压制的灼热似乎会短暂地躁动一下,
与药力冲撞,带来更深的疲惫和虚弱感。我乐得配合,每次喝完药,
便显出更加萎靡不振的模样,昏昏欲睡。沈玉容对我的“顺从”十分满意。
她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喂药、擦身、说些“宽心”的话,
将一个担忧丈夫的贤惠妻子扮演得淋漓尽致。只是,她眼底那抹急于确认某些事情的光芒,
越来越藏不住了。期间,柳云舟又以“探病”为由来了几次。他每次来,
都穿着那身碍眼的青衫,带着文人特有的清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
他会坐在离床榻不远不近的椅子上,说些朝堂上的“趣闻”,话里话外,
无非是哪个武将失了圣心,哪个边镇又起了龃龉,暗示着我这“废人”已然失势,
北境兵权易主是迟早的事。我大多时候闭着眼,像是无力回应。偶尔“清醒”片刻,
便用一种混杂着“不甘”和“颓然”的眼神看着他,嘴唇翕动,
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仿佛认命了一般。这无疑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我能感觉到,
沈玉容的耐心在逐渐耗尽。她替我擦拭身体时,动作不再像最初那般“轻柔”,
目光也越来越多地在我身上逡巡,像是在寻找什么。她在找兵符。
那个她以为藏在我身上某处的、真正的百万玄铁兵符。她大概以为,
冰牢里那个香囊只是我情急之下的托词,或者,我另有隐秘之处收藏真品。这一日,
天色阴沉,又飘起了细雪。沈玉容端药进来时,脸上带着一种异样的潮红,眼神闪烁不定。
她照例扶起我,将药碗递到我唇边。我依言喝下。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带来熟悉的疲惫感。
喝完药,她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床沿,拿着帕子,轻轻替我擦拭嘴角。
她的手指有些凉,带着轻微的颤抖。“夫君,”她声音放得极柔,带着试探,
“你觉着……今日身子可好些了?”我“费力”地抬起眼皮,目光涣散地看了她一眼,
摇了摇头。她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夫君,你昏迷时,
偶尔会呓语……说什么……‘脊梁’……‘骨头’……可是身上哪里疼痛得厉害?”来了。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茫然的神色,
喃喃道:“脊梁……疼……像……像烧着一样……”沈玉容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她凑近些,
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是不是……那里藏着什么东西?让你不舒服了?告诉妾身,
妾身帮你拿出来,你就不疼了。”她说着,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探向我的后背,
隔着薄薄的中衣,指尖沿着脊椎的轮廓,小心翼翼地向下摸索。那冰冷的触感,
混合着她话语里毫不掩饰的贪婪,让我胃里一阵翻涌。我猛地抽搐了一下,
像是被触及了最深的痛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别……别碰!
”我嘶声喊道,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抗拒”,
“不能碰……那是……那是……”我语无伦次,仿佛神智再次陷入混乱。
沈玉容被我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手僵在半空。但她眼中的光芒却更加炽热了。
她几乎可以肯定,秘密就藏在我的脊骨之中!“好,好,不碰,不碰。”她连忙收回手,
换上安抚的语气,轻轻拍着我的胸口,“夫君别怕,是妾身不好,妾身不碰了。你好好休息,
好好休息……”她替我盖好被子,动作看似温柔,指尖却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她坐在床边,
又守了一会儿,直到我“昏睡”过去,呼吸变得平稳绵长,她才轻手轻脚地站起身。
我没有睁眼,但神识清晰地捕捉到,她并没有立刻离开。她在床边站了片刻,目光如同实质,
一遍遍扫过我的后背,那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又像是饿狼看到了垂涎已久的血肉。
然后,她终于转身,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几乎是雀跃着离开了房间。房门合拢的瞬间,
我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冰寒,嘴角却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摸索吧。猜疑吧。
把我的“脊梁骨”当成你通往权势巅峰的钥匙吧。沈玉容,你很快就会知道,你想抽走的,
不是通往荣华富贵的阶梯。而是……引爆你和你那状元郎黄粱美梦的……引线。
我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修长、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指。体内的火山,沉寂得太久了。
是时候,让这京城的风雪,再炽热一些了。06那碗药的效力似乎格外绵长,
带着一股阴沉的滞涩感,试图将我的五感都拖入泥沼。我顺从着这股力量,让呼吸变得沉重,
眼皮也仿佛有千斤重,只留一线微光,捕捉着房间里的动静。沈玉容离开后不久,
窗外细雪的簌簌声中,夹杂进一丝几不可闻的衣袂摩擦声。有人来了,而且刻意放轻了脚步,
隐藏在风声里。是柳云舟。他果然按捺不住了。房门被极轻地推开一条缝隙,
一道青影闪了进来,动作敏捷,带着文人少有的利落。他反手掩上门,站在门边阴影里,
并没有立刻靠近床榻,而是谨慎地观察着。我维持着“昏睡”的姿态,
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过了半晌,他似乎确认了我已“沉睡”,这才缓步走近。
他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雪地反射的微光,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那目光,
不再是平日里伪装的“关切”或虚伪的“凝重”,而是***裸的审视、鄙夷,
以及一种即将攫取胜利果实的兴奋。“镇北侯……”他低声开口,
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的轻笑,“呵,曾经何等威风,北境十六州闻你名而丧胆,
如今也不过是瘫在这榻上,任人宰割的废人一个。”他微微俯身,靠得更近些,
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我脸上逡巡。“玉容心软,念着旧情,还想让你多活几日,
慢慢套出兵符下落。”他语气转冷,带着一丝不耐,“可我柳云舟,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耗。
”他的手抬了起来,指尖寒光一闪,竟是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在微弱的光线下,
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你放心,这‘相思引’发作起来,如同相思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