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织着,打湿了永安宫的琉璃瓦,也打湿了沈清辞鬓边那支素银梅花簪。
她跪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听着殿内传来的瓷器碎裂声,指尖攥着的帕子早已被冷汗浸透。
“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留你何用?”皇后的怒斥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人耳膜发疼。
紧接着,一个宫女被拖拽着从殿内出来,发髻散乱,嘴角淌着血,
正是半个时辰前被派去给太子送点心的贴身侍女云袖。沈清辞心头一紧,却没敢抬头。
她是皇后亲弟的女儿,按辈分该称皇后一声姑母,可自三年前父亲获罪流放、家道中落后,
这永安宫里的人,连三等宫女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轻蔑。若不是皇后念着一丝血脉情分,
留她在宫中做个有名无实的“清辞县主”,她早该跟着父亲去那蛮荒之地吃苦。“清辞,
”殿内的声音骤然缓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你进来。”沈清辞深吸一口气,
扶着冰冷的地面缓缓起身,裙摆上沾着的泥点蹭在朱红殿门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殿内熏着昂贵的龙涎香,与她身上洗得发白的素色衣裙格格不入。
皇后斜倚在铺着貂绒软垫的宝座上,凤目微挑,目光落在她身上,
像在打量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旧物。“云袖办事不力,冲撞了太子,按宫规该杖责三十,
发往浣衣局。”皇后呷了口茶,语气平淡,“只是她跟着你多年,你若求情,
本宫便饶她这一次。”沈清辞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她太清楚皇后的心思了。
云袖是父亲旧部的女儿,忠心耿耿,这些年在宫中处处护着她,
皇后早就想借机除掉这个眼中钉。可若她求情,便是承认自己管教不严,
往后在宫中的日子只会更难;若不求情,云袖怕是熬不过三十杖。“姑母,”她抬起头,
声音虽轻却稳,“云袖有错,自当按宫规处置。只是她年幼无知,
求姑母看在她往日还算勤勉的份上,减些刑罚,让她戴罪立功。”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随即冷笑一声:“倒是比从前有骨气了。也罢,就依你,杖责二十,罚去洒扫庭院。
”沈清辞屈膝行礼:“谢姑母恩典。”退出永安宫时,雨还没停。
云袖被两个太监架着从偏殿出来,看到沈清辞,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县主,是奴婢没用,
没能……”“别说了,”沈清辞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先去上药,
往后做事,再仔细些。”云袖点点头,被小太监扶着慢慢走远。沈清辞站在雨中,
望着她的背影,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三年前父亲被诬陷贪墨军饷,满门抄家,
她从金尊玉贵的相府嫡女,变成了寄人篱下的罪臣之女。这三年里,她看尽了人情冷暖,
尝遍了世态炎凉,早就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了。她知道,在这深宫里,只有自己变强,
才能护住想护的人,才能查清父亲的冤案,还沈家一个清白。
回到自己居住的偏院“碎玉轩”,沈清辞换下湿衣,刚想坐下歇会儿,
就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她起身开门,
只见几个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个身穿粉色宫装的少女走了进来,正是皇后的侄女,
安平县主李明月。“哟,这不是我们的清辞县主吗?怎么躲在这破院子里,跟个老鼠似的?
”李明月双手叉腰,语气尖酸刻薄。她一向看不惯沈清辞,以前沈家家世显赫时,
她不敢放肆,如今沈家倒了,她便天天来寻沈清辞的麻烦。沈清辞皱了皱眉,
没理会她的挑衅,转身就要关门。李明月却一把推开她,带着人闯进了院子。
院子里种着几株玉兰,如今正是花期,花瓣被雨水打落,散了一地。
李明月看到院角那株开得正盛的白牡丹,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这牡丹倒是不错,
可惜长在这种破地方,真是糟蹋了。”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摘。“住手!”沈清辞厉声喝道。
这株牡丹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母亲去世后,她特意从相府移栽过来,悉心照料了三年,
视若珍宝。李明月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随即又恢复了嚣张的模样:“不过一株破花,
本县主想摘就摘,你管得着吗?”她说着,伸手就去掰牡丹的枝条。沈清辞再也忍不住,
冲上前去拦住她:“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不许你碰!”“遗物?”李明月嗤笑一声,
“你母亲早就死了,就算活着,也不过是个罪臣的妻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了沈清辞的心里。她猛地抬起头,
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寒意:“李明月,你别太过分!”“过分又怎么样?
”李明月得意洋洋地看着她,“你现在就是个没人要的弃子,就算我把这花拔了,
你又能奈我何?”她说着,一脚踹在牡丹的根部,那株开得正盛的白牡丹瞬间倒在了地上,
花瓣散落一地。沈清辞看着地上的残花,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喷涌而出。她猛地抬手,
一巴掌扇在了李明月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李明月捂着脸,
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清辞:“你……你敢打我?”“打你又如何?”沈清辞眼神冰冷,
“你毁我母亲遗物,辱我父母,这一巴掌,是你应得的。”李明月气得浑身发抖,
尖叫道:“来人啊!沈清辞以下犯上,殴打县主,快把她抓起来!
”她带来的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不敢上前。沈清辞虽然家道中落,但毕竟还是县主,
他们这些下人,哪里敢真的对她动手。李明月见他们不动,更加生气,
随手抓起院角的一个花盆,就朝沈清辞砸了过去。沈清辞侧身躲开,
花盆“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就在这时,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住手。”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紫色锦袍的少年站在门口,眉目如画,气质清冷,正是当今太子,萧景琰。
他身后跟着几个侍卫,显然是刚从永安宫出来,恰好路过这里。李明月看到太子,眼睛一亮,
立刻收起了嚣张的模样,委屈地哭了起来:“太子殿下,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沈清辞她不仅打我,还毁了我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分了!”萧景琰没有理会她,
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他记得这个女孩,三年前沈家出事时,他曾在宫宴上见过她一面,
那时的她,穿着华丽的衣裙,眉眼间满是天真烂漫,如今却瘦了许多,穿着素色的衣裙,
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坚韧和清冷。“发生了什么事?”萧景琰的声音很淡,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沈清辞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回太子殿下,
安平县主无故闯入臣女的院子,毁坏臣女母亲的遗物,臣女一时冲动,与她起了争执,
还请殿下恕罪。”“你胡说!”李明月急忙辩解,“明明是你先动手打我的,
我才……”“够了,”萧景琰打断她的话,“本宫都看到了。安平县主,你无故挑衅,
毁坏他人财物,按宫规,当罚月钱三月,禁足半月。
”李明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殿下,您怎么能偏袒她?她可是罪臣之女啊!
”“罪臣之女又如何?”萧景琰冷冷地看着她,“宫规面前,人人平等。若你再胡言乱语,
休怪本宫不客气。”李明月吓得不敢说话,只能不甘心地瞪了沈清辞一眼,
带着人悻悻地离开了。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萧景琰走到那株被毁坏的牡丹前,蹲下身,
仔细看了看,然后对身后的侍卫说:“去把尚苑局的人叫来,
让他们把这株牡丹移到合适的地方,好生照料。”“是,殿下。”侍卫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萧景琰站起身,看着沈清辞:“你没事吧?”“谢殿下关心,臣女没事。”沈清辞屈膝行礼,
语气平静。她知道,太子帮她,或许只是看不惯李明月的嚣张,或许是有其他的目的,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因此而心存感激,在这深宫里,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相信。
萧景琰看着她戒备的眼神,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你倒是比从前沉稳了许多。三年前,
你可不是这样的。”沈清辞心中一动,没想到太子竟然还记得三年前的事。她抬起头,
对上萧景琰的目光,认真地说:“人总是会变的。经历了一些事,自然就会长大。
”萧景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碎玉轩。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沈清辞松了口气。
今天这件事,虽然让她和李明月的矛盾彻底激化,但也让她意识到,在这深宫里,
光靠隐忍是不够的,有时候,适当的反抗,反而能让别人不敢轻易欺负你。
她走到那株被毁坏的牡丹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散落的花瓣。
母亲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辞儿,做人要像这牡丹一样,即使身处逆境,也要努力绽放,
活出自己的风采。”沈清辞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她一定会查清父亲的冤案,
还沈家一个清白,让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她的路,才刚刚开始。
几天后,尚苑局的人果然来把那株牡丹移走了。据说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
把它种在了东宫的御花园里。沈清辞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并没有太在意。
她知道,太子这么做,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或许是想利用她做些什么,
她不能因此而迷失自己。这些日子,沈清辞除了在宫里做些杂活,
就是利用空闲时间看书学习。她知道,要想在这深宫里立足,必须要有足够的智慧和能力。
她不仅学习诗词歌赋,还学习兵法谋略、朝堂政治,她相信,总有一天,
这些知识会派上用场。这天,沈清辞正在院子里看书,云袖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县主,
该喝药了。”自从上次被杖责后,云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沈清辞特意请太医给她开了些调理身体的汤药。沈清辞放下书,接过汤药,刚要喝,
就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
躬身行礼:“清辞县主,皇后娘娘请您去永安宫一趟。”沈清辞心中一紧,
不知道皇后又要找她做什么。她放下汤药,对云袖说:“你先把药喝了,我去去就回。
”“县主,您要小心啊。”云袖担忧地说。沈清辞点点头,跟着小太监离开了碎玉轩。
来到永安宫,沈清辞发现殿内除了皇后,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身穿绯色官服,
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看起来身份不低。“臣女沈清辞,参见姑母。”沈清辞屈膝行礼。
皇后抬了抬手:“起来吧。”她指了指身边的中年男子,“这位是御史大夫周大人。
周大人有话要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沈清辞心中疑惑,御史大夫找她有什么事?
她看向周大人,恭敬地说:“周大人有何吩咐,臣女知无不言。”周大人看着沈清辞,
开门见山地说:“沈县主,近日有大臣上奏,说你父亲当年贪墨军饷一案另有隐情,
你作为沈家的女儿,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沈清辞心中猛地一震。她没想到,
竟然有人会为父亲翻案。她强压着心中的激动,平静地说:“回周大人,
臣女父亲一向清廉正直,绝不可能做出贪墨军饷之事。当年之事,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只是臣女人微言轻,无力为父亲辩解,只能盼着陛下明察秋毫,还父亲一个清白。”“哦?
”周大人挑了挑眉,“你有证据证明你父亲是被陷害的吗?
”沈清辞摇了摇头:“臣女没有直接的证据。但臣女相信,只要陛下派人仔细调查,
一定能查明真相。”周大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他转身对皇后说:“皇后娘娘,
臣的问题问完了。”皇后点点头:“辛苦周大人了。你先下去吧,本宫还有话要对清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