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股凶煞之气凝成实质，压得人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沈子越的心脏狂跳不止，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变得冰冷。
他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一个侧身，便将小小的萱萱完全护在了自己身后。
他的手臂张开，构成一道脆弱却坚决的屏障。
“别怕。”
他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干涩得厉害，吐出的两个字都在发颤。
萱萱从他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脸上没有丝毫惧怕，只有纯粹的好奇。
“哥哥，它要出来了吗？”
话音刚落。
“咔嚓——”
前方密林中，一棵需要两人合抱的古树，被一股巨力从中断折。
木屑纷飞。
紧接着，一个庞然大物撞碎了层层叠叠的灌木丛，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头猪。
一头大到超乎想象的黑色野猪。
它的体型足有一间小屋那么大，浑身覆盖着钢针般的黑色鬃毛，在昏暗的林间闪烁着金属的冷光。
两根粗长弯曲的獠牙从它嘴边翻出，上面挂着泥土和不知名植物的碎屑，尖端在天光下显得格外森然。
一双血红的小眼睛，死死地锁定了沈子越和萱萱。
那不是野兽的眼神。
里面充满了暴戾、贪婪，还有一种……看待食物的蔑视。
“吼！”
它又是一声低吼，腥臭的狂风扑面而来，卷起地上的落叶。
沈子越的脑子一片空白。
跑？
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就被他掐灭了。
带着萱萱，他绝对跑不过这个怪物。
怎么办？
怎么办！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角。
在这股恐怖的威压下，他连挪动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
“哥哥。”
身后的萱萱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它的味道，好臭。”
小女孩的嗓音依旧天真，却让沈子越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了一瞬。
对。
萱萱还在。
他不能慌。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身后，触碰到了那冰凉坚硬的弓身。
龙筋弓。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
用这个吓走它！
他根本不指望自己能射中，更不指望这把弓能对这种怪物造成什么伤害。
他只是个连兔子都打不中的菜鸟。
但是，这把弓拉开时动静极大，箭矢射出时也带着破空声。
或许……
或许巨大的声音能把它吓跑？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也是唯一的生路。
“萱萱，抓紧哥哥的衣服，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沈子越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嗯！”
萱萱乖巧地应了一声，两只小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摆。
沈子越猛地吸了一口气，将沉重的长弓从背上解了下来。
星辰铁打造的弓身入手冰冷，那股重量让他手臂微微一沉。
他横弓在身前，另一只手颤抖着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箭矢。
搭箭，开弓。
“嗡——”
弓弦被缓缓拉开，发出沉闷的震响。
沈子越咬紧了牙关，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双臂上。他的额头青筋暴起，手臂上的肌肉根根贲张，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
太重了。
这把弓比他想象的还要重得多。
对面的黑鬃妖猪似乎察觉到了威胁，血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它刨了刨前蹄，鼻孔中喷出两道灼热的气流。
不能再等了！
沈子越心中警铃大作。
他没有瞄准。
或者说，他根本不敢瞄准。
他只是凭着感觉，将箭头大致对准了妖猪身旁的一棵大树。
目标是，射偏。
只要箭矢撞在树干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就够了！
他闭上了眼睛，将心神全部沉浸在和弓弦的对抗中。
然后，松手。
“咻！”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响起。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穿透力极强，仿佛能撕裂人的耳膜。
星辰铁箭矢脱弦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轨迹。
箭矢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它飞过的地方，空气都出现了瞬间的扭曲。
一丝微不可查的金色流光在箭身上一闪而逝。
沈子越射出的这一箭，果然射偏了。
它没有射向妖猪旁边的树。
而是从那头庞大妖猪的头顶，堪堪飞了过去。
连一根鬃毛都没有碰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那头正欲前冲的黑鬃妖猪，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它血红的眼珠里，暴戾和贪婪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恐和茫然。
下一秒。
它识海深处，那盘踞了千年的强横妖魂，被一股无形却至高无上的锋锐气息瞬间贯穿、撕裂、然后彻底抹除。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噗通。”
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漫天尘土。
生机，断绝。
整片山林，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子越紧闭着双眼，心脏还在狂跳，全身的力气都被刚才那一箭抽空了。
他喘着粗气，等待着预想中的撞击声，或是那怪物被惊吓后的咆哮。
然而，什么都没有。
周围安静得可怕。
连风声和鸟鸣都消失了。
怎么回事？
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条眼缝。
预想中怪物扑来的场景没有出现。
前方，尘土渐渐散去。
那头小山般的黑色野猪，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沈子越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又用力眨了眨眼。
还是没动。
死了？
不可能！
他那一箭明明射偏了，连根毛都没碰到。
难道是……
他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
“吓……吓晕了？”
他有些不确定地自言自语。
随即，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这龙筋弓射箭的声音这么尖锐，穿透力又强。
这头野猪看着凶猛，说不定胆子特别小，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吓，直接给吓晕过去了。
甚至……直接吓死了？
想到这里，沈子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差点一***坐到地上。
得救了。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手还在不住地发抖。
“哥哥，它不动了。”
萱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嗯，它……它睡着了。”
沈子越随口找了个理由，他总不能告诉妹妹，这大家伙是被他一箭吓死的，那也太离谱了。
他扶着弓，慢慢站直身体，又观察了片刻。
地上的“大野猪”依旧毫无动静。
为了保险起见，他捡起一根长长的树枝，远远地戳了戳那庞大的身躯。
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反应。
这下，他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死了，真的死了。”
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龙筋弓，啧啧称奇。
“没想到啊，这弓箭的声音威力这么大，以后出门打猎，都不用瞄准了，随便射一箭，光靠声音就能把猎物吓死。”
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并且亲手秒杀了一头足以让寻常修仙宗门都头疼不已的千年妖王。
他只是看着眼前这巨大的“野猪”，开始犯愁。
这么大的块头，怎么弄回去？
不过，这可都是肉啊。
小黑那家伙，最近正愁没东西吃，这下口粮可算是解决了。
“萱萱，我们今天收获大了！”
他回头，对着妹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走，哥哥拖一头大野猪回去，给你和小黑做好吃的！”
他将龙筋弓和箭壶重新背好，走到妖王尸体前，抓住它两条粗壮的后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起！”
庞大的身躯被拖动了分毫，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沟壑。
沈子越累得气喘吁吁，但脸上却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拖着这具“大野猪”的尸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道观方向走去时。
方圆百里之内，所有蛰伏在深山中的妖物，都感受到了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战栗。
一尊妖王，无声无息地陨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