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外人入山我这人记性不差，尤其是对黑瞎子岭的土路。

可眼前这串新鲜的车轱辘印子，看得我后脊梁骨直发凉。印子深，花纹怪，

绝不是村里那几台老掉牙的拖拉机碾出来的。我蹲下身，手指头***印子边的烂泥里，

冰碴子似的凉意顺着指尖往胳膊肘上爬。这才刚开春，山里的雪还没化透，

哪来的愣头青敢往这钻？“爷！”我扭头就往半山腰的木屋窜，心里跟揣了只兔子似的，

七上八下。爷爷正坐在门槛上，就着日头眯眼擦他那杆老烟袋。听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嚷嚷完，

他撩起眼皮，浑浊的眼底没啥波澜，只是那握着烟袋锅的手指头，关节捏得有些发白。

“该来的，躲不掉。”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老树皮，“备上家伙，下山瞅瞅。”没多废话，

我抄起靠在门后的巡山棍，又把爷爷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别腰上。爷孙俩一前一后，

踩着还没干透的泥泞往山下摸。离老远，就听见河谷那边传来柴油发动机的突突声，

吵得人心烦。绕过一片枯槁的桦树林，河谷边上那景象，让我腮帮子都绷紧了。

三四辆漆成屎绿色的越野车扎在那儿，支着顶帐篷。

几个穿着冲锋衣、戴着遮阳帽的人影正忙活着搬箱子架设备。那架势，不像来踏青，

倒像是要在这安营扎寨。爷爷脚步没停，径直走了过去。我赶紧跟上，手心有点冒汗。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个子挺高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笑，可那笑没进眼底。“老乡，

我们是省地质勘探队的，来这儿做点常规调查。”他掏出个红皮证件在我眼前晃了晃，

动作快得我都没看清字。“这山，不能乱进。”爷爷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水里，

周围忙活的人都停了手，看了过来。眼镜男脸上笑容淡了点：“老先生，我们有正规手续，

科学勘探，不搞破坏。”“山里规矩多，惊扰了不该惊扰的东西，要出人命。”爷爷盯着他，

眼神跟钩子似的。眼镜男推了推眼镜，语气硬了些：“老人家，这都什么年代了，要讲科学。

山就是山，石头就是石头，有啥不能惊扰的？”我火气有点往上顶，刚想呛声，

眼角瞥见帐篷阴影里还站着个人。那人穿着件半旧不新的深色中山装，瘦，脸上没啥表情，

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我们，眼神空落落的，像两口深井。他手里盘着俩核桃，咯吱咯吱的轻响，

在这环境下显得格外刺耳。这人不对劲。爷爷的目光也扫了过去，和那人对了一下，就一下，

随即又落回眼镜男身上。“陈队长，是吧？”爷爷突然点了他的名儿，“话，我撂这儿了。

听不听，在你们。出了事，别怪没人提醒。”陈队长脸色有点难看，没再接话。

爷爷不再多言，转身就走。我狠狠瞪了那陈队长和阴影里的瘦子一眼，赶紧跟上爷爷。

往回走的路上，谁也没吭声。山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声响，

像是有无数个看不见的东西在窃窃私语。直到看见木屋的轮廓了，爷爷才停下脚步，

回望了一眼河谷方向，那里已经亮起了几点灯火。“山雨欲来风满楼啊。”他叹了口气，

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那姓陈的，是个棒槌。帐篷阴影里那个……身上有股子土腥味儿，

是吃阴间饭的。”我心里咯噔一下。“吃阴间饭的”？

那是爷爷对盗墓贼、风水先生这类人的称呼。勘探队里，咋混进了这么个人？那一晚，

我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烙饼。屋外风声鹤唳，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隔着木板缝往里瞅。

河谷那边的灯光，像几根冰冷的钉子，扎进了黑瞎子岭的黑夜里。这伙外人，

到底是来干啥的？那个盘核桃的瘦子，又是个什么路数？这山，怕是真要不太平了。

第二章 老坟场惊魂回到木屋后，连着好几天，我心里都跟揣了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

河谷那边机器的轰鸣声断断续续传过来，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响，搅得人心烦意乱。

爷爷倒是一如既往的沉默，该巡山巡山，该抽烟抽烟，只是他望向西山口的次数，

明显比往常多了。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我正就着凉水啃干粮，爷爷从外面巡山回来，

脸色不太好看。“那帮人，”他掸了掸身上的露水，声音低沉，“往老坟场那边去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老坟场那地方，邪性得很。说是坟场，其实早就没了坟头，

荒草长得比人都高，是片背阴的洼地。小时候我跟村里孩子跑去那儿掏鸟窝，

回来就发了三天高烧，说胡话，还是爷爷用土法子给我治好的。自那以后，

我就知道那地方去不得。“陈队长他们？不要命了？”我放下干粮，喉咙有点发紧。

爷爷没说话，走到墙角，把那把用了几十年的老柴刀别在腰上，

又递给我一根削尖了的硬木棍，一头用火烤过，黑黢黢的。“走，去看看。

”我们爷孙俩抄近路往老坟场赶。林子里雾气还没散，露水打湿了裤腿，冰凉。

越靠近那片洼地，空气里的味儿越不对，不是泥土和腐叶的味儿，

倒像是……铁锈混着什么东西放馊了的味道，隐隐约约，闻着让人头晕。还没到地方，

就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吵嚷声，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动静。拨开一人多高的荒草，

只见陈队长那伙人正在洼地中间支棱着几个铁架子，像是钻探设备。

那个叫小李的年轻技术员，一边摆弄仪器，一边不停地挠脖子，脸色有点发白。“哎哟，

老爷子，您怎么又来了？”陈队长看见我们，脸上挤出点笑，可那笑意没达眼底，

透着不耐烦。“我们这正工作呢，放心吧，有分寸。”爷爷没理他，目光扫过那片洼地，

最后定格在小李脚下那片土上。那地方的土颜色有点深，像是被什么浸过。“这地方，

埋过不少横死的人。”爷爷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怨气重，

惊扰了，要出大事。”小李手一抖，仪器差点掉地上。陈队长眉头拧成了疙瘩：“老先生，

您别老宣传这些封建迷信成不成？我们这是科学勘探！”阴影里，

那个盘核桃的徐老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没看我们，却盯着小李刚才站的那块地，

嘴角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爷孙俩没再多说，转身走了。我能感觉到背后那几道目光，

有不满，有怀疑，还有徐老那道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像针一样扎在背上。当天晚上，

就出事了。后半夜，我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和狗叫声惊醒。爬起来一看，

爷爷已经站在门口了。门外是村里两个年轻后生，气喘吁吁，脸都吓白了。“林、林老爷子！

不好了！勘探队那边……那边丢人了！”等我们赶到勘探队营地，那里已经乱成一锅粥。

陈队长头发凌乱，眼镜歪在一边，正对着对讲机吼叫。几个队员围在一起，

脸上都是惊魂未定。帐篷角落里，小李蜷缩着，身上裹着毯子，浑身抖得像筛糠，

眼神直勾勾的，

里反复念叨：“……冷……好冷……有手……抓我脚脖子……”据其他队员磕磕巴巴地描述，

昨晚小李值夜，快到换班时，他说好像听见有女人在哭，就壮着胆子出去看了一眼，

结果就再没回来。大家找到他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他就晕倒在那天他站的那片洼地边缘，

浑身冰凉，裤腿和鞋子上沾满了黑泥，

脚踝上有几道清晰的、像是被什么冰冷僵硬的东西抓过的青紫色淤痕。爷爷走过去，蹲下身，

翻开小李的眼皮看了看，又用手指沾了点他脚踝上的黑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阴气入体，

冲了魂了。”爷爷站起身，对脸色惨白的陈队长说，“是守坟的山鬼。你们惊了它的清净，

这是给你们的警告。”陈队长张了张嘴，想反驳，可看着小李那副惨状，话卡在喉咙里，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徐老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还盘着那对核桃，

他低头看了看小李的脚踝，又抬眼看了看爷爷，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

“山鬼……”他低声重复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这黑瞎子岭，果然名不虚传。

”爷爷没再理会他们，示意我跟他把小李抬到通风的地方，又让我回木屋取来些艾草和朱砂。

他用艾草熏烤小李的四肢，又用朱砂在他眉心画了道符。忙活完，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回去的路上，爷爷走得很慢，背影在晨曦里显得有些佝偻。“娃子，看见了吧？

”他叹了口气，“有些规矩，不是老祖宗吓唬人的。这山里的东西，你不敬它，

它就要你的命。”我回头望了一眼渐渐醒来的营地，心里沉得厉害。这才只是个开始。

那个徐老，他好像知道点什么。这伙人，怕是捅了马蜂窝还不自知。接下来的日子，

怕是消停不了了。第三章 黄仙讨债老坟场那档子事过后，勘探队那边消停了两天。

我寻思着这帮城里人总算知道怕了，可还没等我把心放回肚子里，新的幺蛾子又来了。

那天下午，我正跟着爷爷在离他们营地不远处的林子里认草药，

就听见营地那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接着就是陈队长气急败坏的叫骂。“怎么回事？

”我踮起脚往那边张望。爷爷手里的采药锄顿了顿，鼻子抽动了两下，

眉头微微皱起：“有股子骚腥气。”我们俩走过去，只见一辆越野车歪在路边的土沟里，

车轮底下压着一团黄乎乎的东西。凑近了才看清，是只半大的黄皮子黄鼠狼，

脑袋都被碾扁了，血糊糊的，看着挺瘆人。几个队员正手忙脚乱地想把这倒霉玩意儿弄出来。

陈队长气得脸都绿了，指着开车的队员骂：“你怎么开车的？这破路也能撞上东西！

”那队员委屈巴巴地辩解：“队长，它……它突然就从草里窜出来，根本躲不开啊！

”爷爷走到车边，盯着那只死黄皮子看了半晌，又抬头看了看四周茂密的灌木丛，

脸色不太好看。“这东西，灵性得很，记仇。”他声音低沉，“你们摊上事了。

”陈队长正在火头上，一听这话更不耐烦了：“老爷子，不就是只黄鼠狼吗？死了就死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赔钱行不行？”“赔？”爷爷冷笑一声，“这东西的债，

可不是钱能还得清的。”陈队长显然没把这话当回事，指挥着队员把黄皮子尸体草草埋了，

又把车弄出来，嘴里还嘟囔着“晦气”。我和爷爷回到木屋，爷爷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

只是把平时备着的一些草药拿出来，又翻出块红布，剪成几条。我心里直打鼓，

总觉得要出事。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大亮，勘探队营地就炸了锅。

先是值夜的队员发现他们带来的肉罐头少了好几个，包装被撕得稀烂，

像是被什么尖牙利齿的东西咬的。接着，好几个队员嚷嚷着说昨晚做了一宿的噩梦，

梦里总有个穿着黄衣服的小老头追着他们掐脖子，醒来浑身冷汗，脖子生疼。更邪门的是，

他们那台最精贵的钻井设备，早上怎么也启动不了，检查了半天，发现线路被咬断了好几处，

断口处还沾着几根黄毛。整个营地人心惶惶，连陈队长也坐不住了，顶着两个黑眼圈，

脸色难看得很。“老爷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找到我们木屋，

语气总算没那么冲了，带着点后怕。爷爷坐在门槛上，慢悠悠地卷着烟卷：“跟你们说了，

黄仙讨债来了。你们轧死了它的子孙，它这是要折腾得你们鸡犬不宁。”“那……那怎么办？

”陈队长这回是真慌了。“解铃还须系铃人。”爷爷吐出个烟圈，“准备点东西吧。

”按照爷爷的吩咐，陈队长让人弄来了一只活公鸡，几斤上好的白酒，还有几样点心。

爷爷用那红布条把公鸡翅膀绑了，又让我把点心和酒摆在营地附近一个废弃的树桩前。

夜幕降临后，爷爷让我点上一炷香，插在树桩前。他则提着那只扑腾的公鸡，走到树桩前，

嘴里念念有词，说的都是些晦涩难懂的老话。说完，他手起刀落，把鸡脖子抹了，

鸡血滴滴答答洒在树桩周围。做完这一切，爷爷对着黑黢黢的林子深处拱了拱手，

扬声道：“山野之人，不知者不怪。些许供奉，聊表歉意。冤家宜解不宜结，

还请仙家高抬贵手！”那声音在寂静的山林里回荡，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肃穆。说也奇怪，

那天晚上，营地再没出什么怪事。第二天早上，设备也能正常启动了，队员们都说睡得踏实，

没再做噩梦。陈队长松了口气，对爷爷的态度恭敬了不少，但眼神里还是藏着将信将疑。

倒是那个徐老，从头到尾都在旁边冷眼旁观，看到爷爷用鸡血祭祀时，

他盘核桃的手指停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像是……感兴趣的光。事情虽然平息了，

可我心里却更不踏实了。这黄仙是送走了，可谁知道这黑瞎子岭里，

还藏着多少这样记仇的主儿？那徐老的眼神，也总让我觉得，他像是在掂量着什么。

这山里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第四章 徐老的引导黄仙那档子事过后，

勘探队那帮人总算老实了几天，见了我和爷爷也客客气气地点头打招呼。

可我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那姓徐的老家伙，看爷爷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不像是在看一个乡下老头，倒像是在打量一件老物件，带着掂量和探究。这天傍晚，

我正蹲在屋后头收拾刚采回来的草药，就听见爷爷在屋里跟人说话，语气少有的严肃。

我探头一看，是徐老来了，还是那身半旧的中山装，手里盘着核桃，脸上挂着点笑，

可那笑让人瞧着心里发毛。“林老哥，”徐老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我这两天琢磨着，这黑瞎子岭的地脉走势，有点不寻常。”爷爷没吭声，

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徐老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您看啊，这西山口往里，

尤其是月牙潭那一带，山势聚而不散，水汽氤氲。按老辈传下来的说法，这种地方，

不是藏风聚气的宝穴，就是……容易生出些古怪东西的阴晦之地。”他顿了顿，

目光扫过爷爷的脸，“我寻思着，陈队长他们要找的稀有矿脉，搞不好就跟这地气有关。

”我心里咯噔一下。月牙潭！那地方爷爷带我巡山时远远指过一回，潭水黑得跟墨似的，

大夏天摸着都冰手，周围寸草不生，连鸟都不从那上头飞。爷爷当时就说了，那潭子邪性，

底下不干净，让我没事绝对不许靠近。“徐先生倒是博学。”爷爷终于开口，声音沉沉的，

“不过那月牙潭去不得。潭水深，连着地下河，里头有‘水猴子’水怪作祟，

早年淹死过不少人。”徐老呵呵一笑，那对核桃在他手里转得飞快：“林老哥，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山里的东西，您比我清楚。我研究民俗地理半辈子，像这种地方，

往往藏着点……意想不到的机缘。说不定对陈队长他们的勘探，能有帮助呢？”他话里有话，

那“机缘”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爷爷猛地抬起头，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得砰砰响，

火星子四溅：“那是要命的机缘！惊动了潭底的东西，别说找矿，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山！

”徐老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神锐利起来：“是福是祸，总得亲眼见了才知道。

林老哥要是肯帮忙引个路，指点一二，我们定然小心行事，少不了您的好处。”“没得商量！

”爷爷斩钉截铁，“那地方，谁去谁死！”话不投机，徐老也没再多说，拱了拱手，

转身走了。他背影消失在暮色里，那对核桃摩擦的咯吱声，却好像还在我耳朵边上响。

爷爷站在门口，望着徐老离开的方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吸了几口烟，

被呛得连连咳嗽，佝偻的背影看着让人心疼。“爷，他到底想干啥？”我忍不住问。

爷爷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疲惫：“狼子野心！他盯上的，

根本不是啥矿脉……他是在找别的东西，比黄仙、山鬼更凶险的东西！”我心里一沉。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