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举着火把将我绑在十字木头架子上，火光把每个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像极了忘川边摇曳的鬼火。我赤身裸体，只有胸前半透明的白纱勉强遮掩，
修长白皙的大腿在夜风里泛着冷光。男人们的目光黏在我身上，像浸了油的麻绳，又沉又腻，
连呼吸都粗重得能砸在地上；女人们攥着石头的指节泛白，
骂声尖利得刺破夜空——“狐狸精”“祸水”“该烧死”。我垂着眼，
看着脚下被火光烤得蜷缩的草屑，尾巴尖在神识里轻轻扫过心口。我抬起头，笑的媚人心魄。
没错，我是狐狸成精，青丘白狐，名唤妲己。这是我转世的第三世，也是我寻他的第三世。
第一世，是江南的梅雨季。我从青丘逃出来时，内丹刚碎了半颗，化形都不稳，
跌跌撞撞摔进临安城外的芦苇荡，被个穿青布短褂的小孩捡了回去。那孩子约莫七八岁，
梳着总角，裤脚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点的小腿，手里攥着根狗尾巴草，
蹲在我面前看了半晌，小声说：“你真好看，像画里的狐狸。”他叫阿照，是个孤儿，
住在破庙里，靠给镇上的药铺晒药渣换两个铜板。我化不成人，只能缩成只雪白的小狐狸，
窝在他怀里。他总把舍不得吃的糖糕掰碎了喂我，夜里就把我揣进怀里，用破棉袄裹着，
絮絮叨叨说些话：“今天王掌柜夸我晒的药渣干净，
给了我三个铜板呢”“庙里的老鼠又偷了我的馒头，下次我要把笼子摆好”“狐狸啊狐狸，
你说我爹娘是不是在天上看着我？”我趴在他温热的胸口，听着他细细的呼吸声，
尾巴轻轻缠上他的手腕。我认得他的魂息，淡得像晨雾，
却带着纣王当年身上独有的龙涎香——那是他转世的第一世，成了个一无所有的小孩。
那年冬天来得早，破庙里漏风，阿照得了风寒，烧得浑身发烫，嘴里胡话连篇，
净是些“狐狸别跑”“我给你糖糕”的呓语。我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心里发紧，
想起青丘的法子：用狐族的心头血，能吊住凡人的性命。趁他昏沉时，我咬破前爪，
把渗出来的血滴在他唇上。血是暖的，带着淡淡的梅香，他下意识地舔了舔，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可我却受不住了，内丹本就受损，心头血一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缩在他怀里，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阿照醒过来时，天刚亮，破庙的窗棂上落着层薄雪。
他摸了摸怀里的我，发现我浑身冰凉，毛都耷拉下来，急得哭了，抱着我往药铺跑，
连鞋都没穿。王掌柜看了看我，摇着头说：“这狐狸怕是活不成了，扔了吧。”阿照却不肯，
把我抱得更紧，眼泪砸在我背上：“你别死，我把糖糕都给你，我不骂老鼠了，你别死。
”我想告诉他，我没事，我只是累了，可我发不出声音。我能感觉到他的魂息在慢慢稳下来，
像刚抽芽的柳条，嫩得却有韧性。这就够了，我想，他活着就好。开春的时候，
我终于能化形了。那天阿照从药铺回来，推开门就看见个穿白裙的姑娘坐在庙里的石凳上，
手里拿着他晒的干梅。他愣在门口，脸一下子红了，攥着衣角小声问：“你是谁？
”“我是狐狸啊。”我笑着站起来，裙摆扫过地上的草屑，他看见我身后没藏好的尾巴尖，
眼睛一下子亮了，却没害怕，反而跑过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尾巴：“真的是你！
你化成人了，真好看。”那天起，破庙里多了个人。我帮他洗衣做饭，趁他不在时，
偷偷用狐术把药铺晒的药渣整理得井井有条，让他能早些回来。他总黏着我，跟在我身后，
像条小尾巴，一会儿问“你会不会飞”，一会儿问“你能不能变糖糕”，
一会儿又蹲在我身边，看我梳理尾巴上的毛，小声说：“妲己姐姐，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我梳理尾巴的手顿了顿，心里发酸。我不能答应他，我是来报恩的，可我知道，
他这一世的命薄，像张薄纸，风一吹就破。果然，入夏时，临安闹了瘟疫。
镇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药铺里的药很快就空了，王掌柜也染了病，躺在床上哼哼。
阿照非要去镇上帮忙，我拦不住他，只能每天跟着他，用狐术帮他挡着瘟疫的邪气。
可邪气太重，我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所有人。有天夜里，阿照从镇上回来，
怀里抱着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哭着说：“妲己姐姐，她爹娘都死了，我不能不管她。
”我看着那孩子发青的脸，知道她已经没救了，可阿照却不肯放弃，守在她身边，
喂她喝稀粥，给她盖被子，直到后半夜，那孩子没了呼吸。阿照坐在地上，抱着那孩子，
哭得浑身发抖。我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想抱抱他，可他却突然抬起头，
眼睛红得吓人：“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我带她回来，她才会死？”“不是的，阿照，
”我声音发颤，“是瘟疫太厉害，不是你的错。”可他听不进去，把自己关在破庙里的角落，
不肯说话，也不肯吃饭。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心里像被针扎着。那天晚上，
我听见他在梦里哭，喊着“爹娘”“小女孩”，还有我的名字。我坐在他身边，
轻轻摸着他的头，尾巴缠上他的腰，在心里说：阿照，等这一世结束，下次我一定护好你。
没过多久，阿照也染了瘟疫。这次我没敢再用心头血——我知道，就算我救了他，
他这一世的寿数也尽了。我守在他床边，看着他慢慢变得透明的魂息，眼泪落在他手背上。
他醒过来，看见我，笑了笑，声音轻得像羽毛：“妲己姐姐，我是不是要走了？”“嗯。
”我点头，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哭出来。“我不怕，”他伸手，想摸我的脸，却没力气，
“我知道你是狐狸，是神仙，你会记得我吧？下次见面，我还给你糖糕。”他的手垂下去时，
窗外的梅树落了一朵花，飘进庙里，落在他的胸口。我抱着他渐渐变冷的身体，尾巴裹住他，
看着他的魂息慢慢飘起来，像团淡青色的雾，往轮回的方向去了。那天我在破庙里坐了一夜，
把他的青布短褂叠好，把他攒的铜板放在褂子里，然后转身，
走进了江南的烟雨里——我要等他，等他的下一世。第二世，是塞北的风沙。
我在雁门关外等了五十年，终于等到了他的魂息。这次他成了个中年男人，叫沈砚，
是个戍边的将军，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冷得像塞北的冰，骑在马上，穿着玄色的铠甲，
身后跟着一队士兵，扬尘而来。我化成名叫“苏妲”的官妓，
跟着一群俘虏的敌国家眷一块混在逃难的人群里，被他的士兵带回了军营。他见我的第一面，
眉头皱了皱，问我：“你从哪里来？”我换了逃难难民的粗麻布衣，袖口处还打着补丁，
却也难掩我一身媚骨天成的姿色。“江南，家父为官触怒了王权，女眷发配边疆，
母亲护着我一路逃过来的。”我低着头，声音柔得像水，
眼角的余光却看着他——他的魂息比第一世浓了些，带着铠甲的铁锈味，
却还是那熟悉的龙涎香，只是藏得深，像埋在沙里的玉。他没多问，让士兵给我找了个帐篷，
让我帮着军营里的伙夫做饭。我知道他的性子，冷硬得像石头，当年在朝歌，他也是这样，
坐在龙椅上，眼神冷冽，却会在没人的时候，偷偷给我剥颗葡萄。塞北的日子苦，风大，
饭里总掺着沙子，士兵们一个个都晒得黝黑，脸上裂着口子。沈砚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兵，
夜里还要查营，常常累得倒在案上就睡。我总在他的帐篷外守着，趁他睡着时，
用狐术帮他驱散疲劳，把他案上的文书整理好，
再偷偷放一颗用灵力凝成的梅子——那是他第一世最爱吃的东西。他渐渐注意到我。
有次查营，他看见我在帐篷外的石凳上坐着，手里拿着颗梅子，问我：“你怎么总在这里？
”“我怕将军着凉。”我站起来，把梅子递给他，“这个甜，将军尝尝。”他接过梅子，
捏在手里，看了半晌，突然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的心猛地一跳，
尾巴在神识里颤了颤，却笑着说：“将军记错了吧，我是第一次来塞北。”他没再追问，
把梅子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眼神软了些，像化了点的冰。从那以后，
总会找些理由让我去他的帐篷——“帮我磨墨”“把这份文书送到军需处”“给我煮碗粥”，
每次我去，他都会跟我说些话，说塞北的风沙，说军营里的趣事，说他当年刚当兵时，
被老兵欺负，躲在帐篷里哭。我坐在他对面，听着他说话，心里暖得发疼。这一世，
他终于不是个一无所有的孩子了，他有铠甲，有士兵，有自己的疆土，可我知道，
他心里还是空的，像塞北的草原，看着辽阔，却连朵花也长不出来。那年秋天，匈奴来犯，
沈砚带着士兵迎战。朝廷里却来了议和官，要跟匈奴使臣议和。
我被安排在宴会上为使臣献舞。宴会上我换了红色的纱衣，一身红妆翩翩起舞。
跳的还是当初在朝歌他最爱的那支舞，只是如今的沈砚以不是当年的帝辛，
不能再与我鼓瑟相和。他愤恨的看着我被匈奴使臣拉入怀中就要轻薄，
拔出宝剑一剑刺死了色胆包天的匈奴使臣。沈砚一手提剑，一手摔杯为号。
他大喊一声：“我中华儿郎，没有孬种！护得住家眷妻母，也护得住我祖国山河！”临走前，
他把一把匕首塞给我，刀柄上刻着朵梅花，是他亲手刻的。“这把刀能防身，”他看着我，
眼神里有我从没见过的温柔，“等我回来。”这一世，他称我为妻。我攥着匕首，
点头：“我等你。”可他没回来。战争打了三个月，等士兵们抬着他的尸体回来时，
天已经冷了，塞北的雪下得很大，把尸体盖得严严实实。我扑过去，掀开盖在他身上的白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