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雾霭”酒吧角落的开放式小舞台上,一束孤零零的追光打下来,照亮了陈屿略显疲惫的脸。台下是影影绰绰的人影,空气中弥漫着酒精、烟草和一种属于都市夜晚的、心照不宣的倦怠。
“很多人问我,创业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陈屿握着麦克风,声音透过音响带着一丝砂砾感,与他白天在会议室里的清朗截然不同。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或期待或放空的脸,嘴角扯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我感觉自己像个消防员,只不过我手里的灭火器,喷出来的是PPT。每天打开邮箱,都像在拆弹,区别在于,你不知道哪封邮件会炸,只知道,肯定会炸。”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会意的笑声。这笑声像某种燃料,让陈屿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他在这里不叫“陈总”,他是“阿屿”,一个用段子解剖自己生活的脱口秀爱好者。
三个小时前,他刚结束一场近乎残酷的董事会。投资人对他精心打磨了半年的新产品路线图提出种种质疑,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根针,扎在他和团队紧绷的神经上。他需要说服,需要解释,需要展现出绝对的信心和掌控力,即使他自己心里也悬着一块巨石。
此刻,站在这里,他把那些压力、挫败和无奈,统统嚼碎了,变成段子,喂给台下这群陌生人。
“我的合伙人,一个极度乐观的家伙,昨天看着我们惨淡的用户增长数据,深情地对我说:‘屿哥,别灰心,咱们这曲线,像不像梵高的星空?充满了狂野的艺术感!’我当时就想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跟梵高作伴。”他面无表情地说着,台下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
只有在这种时刻,在语言的交锋和观众即时的回响间,陈屿才能感觉到一种罕有的放松。幽默是他层层筑起的高墙,墙内是他真实的、无人能见的脆弱与混沌。他用笑声将所有人隔绝在外,包括他自己。
灯光熄灭,他快步走下台,像完成了某种仪式。
喧嚣退去,更深沉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他拒绝了几个想聊几句的熟面孔,独自走到酒吧外,点燃了一支烟。初秋的晚风已经带了凉意,吹散了他周身的烟味和酒气,却吹不散眉宇间那道川痕。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公司后台依然在不断跳动的错误日志,像他此刻无法平静的心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