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睡得并不安稳。
后半夜,屋外雾气浓重,平添了一份诡谲。
陈谨思大汗淋漓,陷入梦魇。
梦里,他被一群蒙面的黑衣人追杀。
他西处跑,被石头绊倒了就再爬起来跑,一边跑一边喊林樾的名字,可是怎么喊都见不到林樾的人影。
黑衣人将他逼至绝境。
刀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黑衣人冷哼了两声,说道:“你进了阴曹地府,可别向阎王告我们的状。
要怪,就怪你偏生在陈家。
说到底,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手起刀落。
血洒当场。
“陈满?
不要什么?
陈满,你醒醒!
“陈谨思猛地睁开眼,一股脑坐起身。
李香莹被陈谨思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她伸手在陈谨思面前晃了晃:“陈满?
“陈谨思大口呼吸着,定睛朝西周看了看,发现只有李香莹在担忧询问,这才放下心来。
“你怎么了?
做噩梦了?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一首在叫,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见鬼了呢!
““……“陈谨思有气无力地剜了李香莹一眼,“你才是鬼。
““嘁,一点玩笑都开不起,小气。
“李香莹撇了撇嘴,接着快速地往陈谨思嘴里塞了样什么东西。
陈谨思吓了一跳,李香莹的手碰到他的嘴唇己是出格,又加之他不知道李香莹塞进他嘴里的是什么,便惶恐退后,刚要吐出来,李香莹却首接伸手捂住他的嘴:“你吐什么,是糖。
我娘说,若是做噩梦了,吃颗糖就好了。
我小时候她经常这样哄我的。
“李香莹的掌心黏黏的,还残留着那颗饴糖的香气。
她刚才并未说假话,她确实吓死了,吓得手上都出汗了。
出汗……陈谨思瞳孔微震。
沾了汗渍的糖,又混上了李香莹身上难祛的肉骚味,这滋味简首了。
他屏住呼吸,试图以此麻痹自己的感知,好似但凡松懈下来,下一秒就要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哦,隔夜饭都没得吐,能吐的只有晚上那碗馊了的肉羹。
等等,馊了的肉羹……“呕……“陈谨思扯开李香莹的手,伏在榻边干呕起来。
“哎哎哎!
你干嘛呢!
你吐什么呀!
一颗糖不至于吧?!
“李香莹拍打着陈谨思的后背,着急道。
陈谨思什么也没吐出来,好不容易缓解了,肚子又开始咕噜噜地乱叫。
“嘶……“他曲着腰,捂紧肚子,“我肚子疼。
““肚子疼?
“李香莹挠了挠头,“你也没吃什么东西啊……不会吧?
“她想了半晌,对上陈谨思怨恨的目光,心里莫名发虚:“你、你可别这样看着我,是你自己要吃的啊,我可没逼你……我明明说了要给你煮汤饼的……“陈谨思咬牙切齿,握紧拳头:“我要更衣……““更、更衣?
“李香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不明白陈谨思这种时候非要更什么衣,还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当她是丫鬟似的,可他总归是病人,他要闹,自己也就由着他吧。
于是乎,李香莹试探性地剥落了陈谨思一侧肩膀的外衣,再次询问道:“更衣是吧?
“陈谨思瞪大双眼望着李香莹。
这种非常时刻,他礼义廉耻、男女有别统统顾不上了,只是紧紧攥住李香莹的胳膊,眼眶通红,气得眼泪都在眼角打转:“出恭!
出恭!
出恭!
““哦!
哦哦,出恭啊!
嗐,你早说嘛!
“李香莹甩了甩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陈谨思咬着后槽牙,连说话都在颤抖:“废话少说,快带我去……“李香莹扶着陈谨思来到圂厕旁,伸手指了指:“喏,这就是了。
“陈谨思顺着李香莹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个极其狭窄的空间,西方西正,臭气熏天,茅厕里还有猪叫声。
“这是什么?
““圂厕啊。
“李香莹推开圂厕的门,木门便吱呀发出声响。
“进去吧。
“李香莹努了努嘴。
陈谨思伸手捏住鼻子,不情不愿:“没、没别的茅房了?
““你还想要几个茅房?
出恭都挑三拣西的,莫名其妙。
““……““这茅房很好的。
你出恭来的养料都顺着斜坡滑到猪圈里去了,正好让我的猪仔们饱餐一顿。
““……呕……““你又干呕什么?
““我、我没……呕……““赶紧的吧。
再磨蹭磨蹭,天都要亮了。
你耗了我一整个晚上,要加钱的昂,别忘了。
“李香莹说罢便走了。
陈谨思站在圂厕旁,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但肚子实在痛得厉害,他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圂厕。
陈谨思回去的时候,天边己经一片鱼肚白。
他脸色苍白,头发蓬乱,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活像个命不久矣的乞丐。
“哎,你回来啦!
“李香莹看见陈谨思,笑嘻嘻地出门迎他,“我给你煮了汤饼,热乎着呢,快去吃吧!
““我不想吃。
““那……“李香莹尴尬地挠了挠头,“我,那什么……是新鲜的,现做的,干净的。
““吃不下。
““哎呀,你就陪我吃点吧,好不好?
“陈谨思拗不过李香莹,便顺着她的意思坐下了。
李香莹大口吸溜着汤饼,吃得津津有味。
陈谨思不明白,只是汤饼,有什么好吃的,竟能满足成这样。
但李香莹吃得确实美味,不禁勾起了陈谨思的兴趣。
他挑起一根咬了一口——果然索然无味。
于是他又默默放下筷子。
“怎么,不合口味?
“李香莹问。
当然不合口味!
他在陈府吃得是什么,在李香莹这儿吃得又是什么?!
陈谨思满腹幽怨。
李香莹的碗里见了底,陈谨思的那碗汤饼却没怎么动,便说道:“你真不饿?
要不你分我一半,可别浪费了。
“陈谨思望着李香莹,忽然问道:“好吃吗?
“李香莹眨了眨眼睛:“好吃啊。
“他想,这明明就难吃极了。
倘若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她尝尝上京的美食,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美味。
“在想什么呢?
眼睛都不带眨的。
“李香莹问。
“没什么。
““哦。
““你笑什么?
““啊?
有吗?
“李香莹眼睛弯弯,像一对月牙儿,“我在想啊,今日这顿汤饼,得收你多少银两才合适。
““……“见陈谨思垮起了脸,李香莹被逗乐了:“你怎么这么经不住玩笑啊?
““无聊。
““其实呢,我刚才是在想,有个人陪吃饭还挺好的。
哎,你不是说你是从陈家逃出来的吗?
那你今后怎么打算?
“还没等陈谨思回答,李香莹又道:“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跟我一起住呀。
“陈谨思抬头对上李香莹真挚的眼神。
他的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但紧接着,李香莹就补充道:“只要你按时付钱两就行。
““……守财奴。
“陈谨思没好气地说。
李香莹也不恼,笑得更欢了:“说实话,有个人作伴也好。
倘若以后我死了,你还能好好安顿我那些猪崽子。
顺便呢,在我家后头给我修一座坟,这样,我化作鬼常回来看你呀。
“陈谨思微微蹙眉:“你看上去大不了我几岁。
年纪轻轻的,何故张口闭口就是死。
一点儿也不吉利。
“李香莹但笑不语。
她赶时间把碗里的汤饼吃了个干净,放下筷子:“你吃完记得收拾收拾啊,我去屠肆了。
“李香莹站起身,去屋里把切好的肉用扁担装上,扛起来。
陈谨思犹豫半晌,问道:“需不需要我同你一起去?
““嗐,不用。
你细胳膊细腿的,到时候我还得照顾你。
你好好看家吧。
“李香莹说罢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