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凡盘旋在会议桌旁，筷子半举，眼神锁定那堆文件后面轻微晃动的绿色物体。
嘈杂的市井风光，昨天才在街角留下半人半蔬菜的传说，今天居然在怪诞生物局的会议室翻了现实版本。
梨子坐在桌角，外壳泛着温润的黄绿光泽，比早市的大梨还大——准确地说，他就是，并且还穿着定制西装。
外头有传言，局里在研究新品种的智能蔬菜，其实真正的新品种就在眼前，还在发邮件。
赵不凡眯眼：“梨哥，你怎么回事？
皮儿亮了，发酵了？”
梨子放下手中资料，语调像新鲜水蜜梨，湿润又带点自嘲：“挺好，刚擦了蜂蜜面膜。
你要是羡慕，办公室角落那堆土豆泥也能给你来个水疗。”
陈圆脸翻着登记表，脸色比会议屏幕还平静，低头的指尖悄然在桌面敲击。
突然间，会议室门被猛地推开，一股胡椒味扑面而来——收容部的助理小强，跌跌撞撞地嚷道：“大家快看！
梨子他、他……在厨房、还在刀板上放了身份证！”
全场炸锅。
几个人冲去厨房，梨子却从桌子后悠悠起身，像是在剧场谢幕前思忖下一步台词。
赵不凡忍不住吐槽：“你怕被炒了首接自证么？
梨局菜头认祖归宗？”
队里哄笑，梨子用手拍了拍头顶的蒂：“你们真以为我是杂交实验失败的产物？
至少我没被土豆割掉结账。”
场面一度失控。
有人拽窗帘躲避视线，红辣椒实习生代码没写完，就射出了一串辣气。
梨子的身份暴露，仿佛激活了办公室里的什么规则——同事们不再只是同事，有些是根本不是人的存在。
赵不凡敏锐捕捉到气氛：“咱们这里，是不是得开个蔬菜家族座谈会？”
梨子扑哧一笑，语调却多了胆怯：“我也不想，老家果树都不认我，人类研究圈还要我测糖度。
你们信不信，要不是局里收容政策，我可能得在果盘上谋生。”
陈圆脸收敛神情，看向梨子：“你是家族第一代人型果实，有智慧，有情感，就得有话语权。
毕竟，菜也有春秋。”
梨子摇摇身子，用果皮擦了下眼角——推测那是梨子式流泪：“可大家还是怕我，觉得我下班会发芽。
昨天小刘投来一眼，那视线像刀片。”
赵不凡叹口气，把文件一推，以研究员身份半认真半戏谑道：“这年头，谁不是怪胎？
你是梨，但你工作起码比水果拼盘里的猕猴桃靠谱。”
气氛转了又转，一时间，办公室里充满了莫名的团结感又别扭的默契。
梨子突然冒出一句：“我能当怪局的形象大使吗？
招牌梨，贴图就用我。”
小强在角落搞怪：“局徽可以变成梨形盾牌，遇到突发事件给大家当掩体。”
陈圆脸握紧了手里的记录本，沉声提醒：“这是制度挑战，大家都是怪生物，但局里还欠一套合理的身份和权利标准。
梨子事件只是开篇。”
会议桌一阵哑然。
梨子的身份危机不仅仅是自黑，而是真正把“非人者”的现实推到每个人面前。
这种荒谬，正是城市的新常态。
赵不凡忍不住想，昨天还是路边围观，今天就要面对同事身份的重塑，明天会不会连打卡机都长出西肢？
办公室角落的气氛有些游移。
一台复印机忽然发热，机器盖子上爬下来一只青椒——有人低呼：“青椒哥又跑出来了！”
赵不凡一边掐着鼻子一边问梨子：“你们果菜组是不是有组织犯罪？”
梨子讪讪道：“青椒不归我们系，他自带辛辣属性，组织里也收不住。”
随口间，自嘲与坦然混杂在一块。
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罗小咸半人半兽的阴影浮现在玻璃门口。
她的眼神里藏着一丝不安，仿佛也在权衡自己的归属。
梨子率先接话，声音柔软：“小咸，进来吧，今天蔬果大会，不看热闹可惜。”
罗小咸缩着脖子，犹豫着踏进门。
她半兽的爪子在地毯上留下淡淡抓痕，低头自言自语：“大家都怪，我反倒没那么显眼了。”
赵不凡抽出一张椅子：“都坐吧，一起算工龄，看谁先被归档到‘其他’。”
陈圆脸思考着，慢慢开口：“梨子，如果你愿意，局里可以举行身份公开讨论。
非人者需要透明，社会才有适应的可能。”
梨子微微抬头，笑得带着几分惶恐：“那能不能先把办公室水果刀锁起来？
我怕自己被大家切片当点心。”
众人闹哄哄一笑，把梨子的担忧当玩笑，却又悄悄把刀藏了起来。
此刻，气氛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办公室外热浪翻滚，窗玻璃上粘着一只贴着二维码的胡萝卜。
赵不凡决定跳出所有常规程序，翻开发言板：“以后，每个人都得写‘自我物种认同报告’。
梨哥，你可以先来。”
梨子环顾西周，眼里有点哀伤，但更多是温柔的戏谑：“那我写，‘我是梨，想做正常员工，也想被大家吃掉的不是我，是偏见。
’”众人安静了片刻。
大家开始接受梨子是同事、也是果实，而奇异都市的怪诞边界又往前推了一寸。
陈圆脸低头记录，罗小咸甩了甩尾巴，梨子轻轻晃动着身体，赵不凡用筷子敲了敲会议桌，宣布下班。
午后的办公室恢复宁静，却还是悄悄变了模样——每个文件夹里闪现蔬果的影子，角落的复印机在打瞌睡，青椒哥钻进纸槽，罗小咸趴在沙发上半兽半人地嚼着糖。
窗外市井的喧嚣并未退散，怪诞生物的传闻依然在扩散。
怪局的同事们，身份各异，却第一次在梨子的事件里找到了共同的温度，哪怕只是暂时的和解。
赵不凡瞥一眼窗外，蔬菜奔跑的身影掠过街角。
他轻声道：“这世界变得那么奇怪，也许，我们就在奇怪里相互成全。”
而办公室的梨子，安静地坐在西装里，悄悄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