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冰冷的窒息感。
然后是一片虚无。
林风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仿佛溺水之人，最后一点生机正在被无情吞噬。
他记得那辆失控的重卡，记得刺眼的远光灯，记得金属扭曲的尖锐嘶鸣，以及自己生命最后时刻那微不足道的绝望。他的一生，作为一个对F1痴狂却只能在低级别方程式车队打杂的数据分析师，怀才不遇，碌碌无为，最终像一粒尘埃般悄无声息地消散在雨夜的街头。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如果能重来一次，如果能握住命运的方向盘…
剧烈的咳嗽把他从混沌的意识中拽了出来。
“咳咳咳！”
他猛地睁开眼，吸入的空气带着一股霉味和淡淡的汽油味。视线模糊，头痛欲裂，像是被塞进了一个搅拌机里疯狂旋转过。
“林？林！你还好吗？上帝，你终于醒了！”一个带着浓重意大利口音的英语在他耳边响起，语气焦急。
林风晃了晃沉重的脑袋，努力聚焦。眼前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凌乱，眼窝深陷，穿着一件沾着油污的牛津衬衫，袖口都磨得起毛了。
这是谁？
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办公室，墙壁斑驳，天花板甚至有一块水渍晕开的污痕。一张老旧的木头桌子上堆满了杂乱无章的文件，一台大屁股的CRT显示器闪烁着微光，屏幕上似乎是某种赛车数据软件。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型旧冰箱，发出嗡嗡的噪音。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穷困潦倒的气息。
这绝不是医院。
“林，你真是吓死我了！不就是没拿到那点可怜的赞助吗？至于喝这么多劣质威士忌，直接晕倒在办公室吗？”意大利男人拍着他的背，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但更多的是关切。“我们已经够难了，你再出事，弗朗兹车队就真的完了！”
弗朗兹车队？
林风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敲击。
这个名字…好熟悉…这不是二十一世纪初那支著名的F1“鱼腩车队”吗？常年垫底，预算少的可怜，是围场里公认的“移动路障”和“破烂王”。它好像在2005年左右就因为资金链彻底断裂而解散了，成为了F1历史长河里一个微不足道的笑柄。
他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是一双年轻、略显苍白的手，指节分明，但绝不是他记忆中那双因为常年熬夜工作而粗糙不堪的手。
他挣扎着站起来，踉跄地走到那台CRT显示器前。模糊的屏幕反光中，映出一张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东方面孔，头发乱糟糟，脸色因为宿醉而惨白，但眉眼间依稀能看出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只是更加锐利一些。
“给我…镜子…”他的声音沙哑。
意大利男人疑惑地递过来一个不锈钢水杯，光亮的杯身勉强能照出人影。
看着杯身上那张陌生的年轻脸庞，一段段不属于他、却又无比清晰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这个身体的主人也叫林风，华裔，毕业于一所普通的欧洲大学，凭借家族一点点微薄的关系和一股子对F1的热血，成了这支弗朗兹车队的…车队经理？！事实上，整个车队管理层跑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这个名义上的经理和旁边这个叫法比奥·卡洛的技术主管在苦苦支撑。
而现在是…2001年3月！新赛季刚刚开始了两站！
林风，重生了！重生到了二十多年前，一个F1风起云涌的黄金时代！舒马赫正在法拉利开启他的红色王朝，迈凯伦和威廉姆斯激战正酣，而无数未来的天才车手和技术大师，此刻还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默默无闻！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瞬间冲散了他的头痛和不适。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撞破胸腔。
上帝，或者说老天爷，真的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林？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更差了…”法比奥担忧地看着他，以为他还在为赞助的事情难过。“别想了，那家该死的能源公司根本不懂赛车！我们会有办法的…”
“办法？”林风猛地转过身，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迷茫和颓废，而是射出一种近乎锐利的光芒，把法比奥吓了一跳。融合了记忆和前世灵魂的他，此刻眼神中带着一种看透未来的深邃和一股压抑不住的野心。
“我们当然有办法！”林风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不是等着哪家公司施舍那点可怜的赞助！”
他走到那张堆满文件的破桌子前，目光扫过一份刚刚送来的崭新报纸。体育版头条赫然是《法拉利强势开局，舒米剑指冠军》，而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小块豆腐干文章：《弗朗兹车队再遭打击，主力赞助商撤资，前途黯淡》。
文章的旁边，还配了一张昨天澳大利亚站正赛的照片——自家那辆蓝白涂装、却布满广告空缺的赛车，尴尬地打滑冲出赛道，陷在砂石区里，背景是一辆辆飞驰而过的领先赛车。极致的羞辱感透过报纸扑面而来。
法比奥叹了口气：“现实就是这样，林。我们的车慢得像老爷车，可靠性一塌糊涂，没有赞助商愿意把钱扔进水里。也许…也许这个赛季结束，我们就该考虑解散了…”
“解散？”林风冷笑一声，手指重重地点在报纸上那张冲出赛车的照片，“就因为这种失败？不，法比奥，从今天起，弗朗兹车队不会再失败了。”
他脑中飞速运转。2001年…这个时间点太好了！太多的机会！太多的宝藏等待挖掘！
首先，是车手。现在队里的两个付费车手，水平稀烂，除了能带来一点微薄的赞助，几乎毫无用处。
他的记忆清晰无比：今年，未来叱咤风云的“王子”费尔南多·阿隆索，正在米纳尔迪车队苦苦挣扎，虽然展现了一些天赋，但米纳尔迪那破车根本无法让他发挥。而且米纳尔迪比弗朗兹还要穷！最重要的是，阿隆索此刻的合同廉价得惊人！
另一个，未来的冰人基米·莱科宁，今年刚刚从雷诺方程式被索伯车队直接提拔进F1，引发了巨大争议，很多人认为他缺乏经验。索伯虽然不算豪门，但挖角难度比米纳尔迪大，但并非不可能，毕竟现在谁认识这个沉默的芬兰小子啊？
还有技术…2001年，F1的技术还有巨大的发展空间！空气动力学、引擎映射、赛车调教…他脑子里装着未来二十年的技术发展方向和无数被验证过的成功案例！虽然受限于当前的材料和规则，无法直接造出未来的赛车，但绝对能指出一条明路，让这辆破车脱胎换骨！
“法比奥，”林风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魔力，“把我们那两个宝贝车手的资料，还有他们的赞助合同，全部拿给我。”
“你要干什么？”法比奥一愣。
“开除他们。”林风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什么？！你疯了！”法比奥惊得跳了起来，“马爾蒂尼虽然慢，但他叔叔每年能给我们带来五十万美元！霍根海姆更是带来了他家族企业一百万的赞助！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现金流了！开了他们，我们下周就得破产滚蛋！”
“五十万？一百万？”林风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就为了这点钱，让两个废物开着我们的车，一次又一次地冲出赛道，登上报纸的耻辱柱，让弗朗兹车队彻底成为笑柄，再也吸引不到一分钱真正的赞助？”
他走到窗边，指着楼下简陋的车间里那两台同样破旧的赛车：“我们要的不是苟延残喘！我们要的是胜利！是冠军！是让所有看不起我们的人，把他们的眼珠子都惊掉！”
法比奥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林风：“林，你酒还没醒吗？冠军？就凭我们？这破车连完赛都困难！”
“车，会快的。”林风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法比奥，“相信我，法比奥。给我一点时间，我能让这辆车变成围场里最快的野兽之一。但现在，首先要换掉握着方向盘的人。”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语气不容置疑：“立刻联系米纳尔迪车队的弗拉维奥·布里亚托利阿隆索当时的经纪人，告诉他，弗朗兹车队对费尔南多·阿隆索有强烈的兴趣，问他有没有兴趣谈谈。记住，态度要诚恳，但也要自信，仿佛我们手里握着的是威廉姆斯车队的合同一样。”
法比奥张大了嘴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布里亚托利那是出了名的精明难缠，而且阿隆索虽然是新人，但也是米纳尔迪的重点关注对象，去挖角一个比我们还穷的车队的墙脚？还表现得像豪门一样？经理是不是真的喝坏脑子了？
“林…这…”
“去做！”林风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重生者独有的、看透历史的威严和压迫感，“另外，给我准备去芬兰的机票，越快越好。”
“芬…芬兰？去干什么？”
“去找另一个未来。”林风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已经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那个在冰天雪地里沉默练车的金色头发少年。“找一个能帮我们赢得世界冠军的人。”
法比奥彻底懵了，他被林风身上突然爆发出的那种强大自信和决断力震慑住了。这完全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因为拉不到赞助而愁眉苦脸、甚至借酒消愁的年轻经理了。眼前的林风，眼神锐利，姿态强硬，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种变化太过突兀，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
“可是…钱呢？林，我们账户上只剩下一万欧元不到…连支付下一站运输赛车的费用都不够…”法比奥艰难地说出最残酷的现实。
钱。这确实是个问题。但对于一个拥有未来二十年记忆的人来说，搞到第一桶金，难道会是什么难事吗？
林风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那是一种法比奥完全无法理解的、属于先知的笑容。
“钱，很快就会有的。很快。”他轻声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脑中已经开始飞速筛选2001年上半年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赌率极高的体育赛事结果或者金融市场的短期波动。
“现在，按我说的去做，法比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新时代，开始了。从这支被称为‘破烂王’的车队开始。”
窗外，一道阳光恰好穿透云层，照亮了车间里那辆破旧赛车的车标，仿佛预示着一段传奇，正从这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悄然启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