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被评为市级劳模的厂长老公,为了响应“送温暖”号召,正亲自给工人家属献爱心。
起初是分了一套红砖厂里位置最好的三居室。没几天,又特批了一辆厂里的吉普车,
让家属院里的人眼红得滴血。而此刻,我看着老公江卫国,
将一沓厚厚的钞票和一张去省城协和医院的介绍信,硬塞给新寡妇柳眉。那女人捂着嘴,
眼泪汪汪,丰腴的身子激动得微微颤抖,哽咽着感谢江厂长的再造之恩。“小柳不容易,
我们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更不能让英雄绝后!”江卫国对着众人,话说得大义凛然。
“我决定,再从厂里福利账上给她申请一笔特殊补助,每年两千块,直到孩子成年!
再把我爸那套闲置的小院给她住,让她安心养好身体,争取……以后再生一个,
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我听着这番荒唐至极的屁话,
捏着口袋里那张写着“原发性不孕”的诊断单,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怎么,
江厂长是想亲自下场指导,好让她给你生个劳模二胎,给你长长脸?”01话音落地的瞬间,
整个表彰大会现场死一般寂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从台上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俏寡妇身上,
转到了我这个不识大体的厂长夫人脸上。江卫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那张常年因为不苟言笑而显得格外严肃的国字脸,此刻铁青一片。“陈兰,你胡说什么!
”他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我像是没听见,径直走上台,
从他手里抽过那封给柳眉的介绍信。信封很厚,里面除了省城医院的条子,
还有一沓崭新的“大团结”,少说也有一千块。相当于我们厂里普通工人快一年的工资了。
柳眉的丈夫,张强,是厂里的电焊工,上个月在车间为了抢救设备,意外牺牲,
被追封了烈士。厂里上下都为他惋惜,抚恤金和后续的安排,我作为工会副主席,全程盯着,
自认没有半点疏漏。可我没想到,我的丈夫,红星机械厂的一把手江卫国,
对这位烈士遗孀的“关怀”,竟到了如此无微不至的地步。
“江厂长真是我们工人的贴心人啊!”“是啊,张强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台下,
不明所以的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看向江卫国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江卫国清了清嗓子,
重新摆出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伸手想把介绍信拿回去。“陈兰,别闹,这是组织上的决定,
是为了照顾英雄家属。”我将信封捏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组织决定?
”我冷笑一声,目光直直地刺向他,“哪个组织?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厂的工会决议,
什么时候还包括帮烈士遗孀调理身体,鼓励她再生一个?
”“你……”江卫国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身旁的柳眉,哭得更凶了,
柔弱地拉着江卫国的袖子。“嫂子,你别误会江厂长,
他……他都是为了我们孤儿寡母……”她不说还好,一说我心里的火“噌”地就冒了起来。
“孤儿寡母?”我瞥了她一眼,“柳眉,你丈夫刚走一个月,你就这么急着给他续香火?
还是说,这香火,根本就不是他们老张家的?”这话太重了。柳眉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台下的议论声更大了,风向瞬间转变,
无数道探究和怀疑的目光在江卫国和柳眉之间来回扫射。“陈兰!你给我闭嘴!
”江卫国终于忍无可忍,低吼一声,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它捏碎。
“回家去!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我被他拽得一个踉跄,
口袋里那张折得整整齐齐的诊断单,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地上。那张薄薄的纸,像一片雪花,
却承载着我这辈子最沉重的秘密和绝望。江卫国看了一眼,瞳孔猛地一缩。02回到家,
门被江卫国“砰”的一声甩上,震得墙上的婚纱照都晃了晃。照片里,
二十出头的我笑得一脸羞涩甜蜜,依偎在穿着崭新蓝色工装的江卫国身旁。那时候,
他是厂里最年轻有为的技术科长,而我,是刚进厂的大学生。
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谁能想到,十年过去,我们之间只剩下相敬如“冰”。
“陈兰,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疯?”江卫国扯了扯领带,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桌边,倒了杯凉水一饮而尽,才压下心头那股翻腾的恶心。“我发疯?
”我转过身,将那张被他捡回来的诊断单拍在桌上,“江卫国,你摸着良心问问,
到底是谁在发疯?”诊断单上,“原发性不孕”五个字,像五个烧红的烙铁,
烫得我眼睛生疼。这是我们结婚第三年,去省城医院检查的结果。那天,
医生宣判我“***”的时候,江卫国握着我的手,信誓旦旦地说:“兰兰,没关系,
我爱的是你,有没有孩子,我都不在乎。”我信了。这些年,我把所有的愧疚和爱,
都倾注到他身上,为他操持家里,支持他工作,眼看着他从科长一步步当上厂长。
我以为我们能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一辈子。直到柳眉的出现。江卫国看着那张诊断单,
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烦躁和……心虚。“这跟那件事有什么关系?
”他避开我的目光,“我帮助柳眉,是出于公心,她是烈士家属,我作为厂长,理应多照顾。
”“照顾?”我气笑了,“照顾到要给她调理身体生孩子?江卫国,你骗鬼呢!
”“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人家柳眉刚死了丈夫,
我这是怕她想不开,给她找点精神寄托!让她对生活有点盼头!”“盼头?是让你有盼头吧!
”我死死地盯着他,“盼着她给你生个儿子,你好名正言顺地抱回来,告诉所有人,
这是你江卫国发善心收养的烈士遗孤?”江卫国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他张了张嘴,
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我知道,我猜对了。这个男人,这个睡在我枕边的男人,
他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做着最卑鄙***的事情。他不是不在乎孩子,
他是在用一种我无法想象的残忍方式,来弥补他没有孩子的遗憾。而我,
就是那个被牺牲掉的,最大的笑话。“卫国,你在家吗?”门外,
突然传来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是我的婆婆,周桂芬。紧接着,门被钥匙打开,
婆婆领着一个怯生生的身影走了进来。是柳眉,她怀里还抱着她三岁的儿子,小军。
03“妈,您怎么把她带来了?”江卫国看到柳眉,眉头皱得更深了,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婆婆周桂芬压根没看他,一双精明的三角眼,
刀子似的刮在我脸上。“我不来,这家都要被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给搅翻天了!
”她一***坐在沙发上,将柳眉和小军护在身后,摆出一副审判官的架势。“陈兰,
我今天就把话给你说明白了。我们老江家不能无后!卫国他作为厂长,照顾烈士家属,
天经地义!你在这儿寻死觅活的,是想让全厂的人都戳我们家脊梁骨吗?”我气得浑身发抖。
结婚十年,因为生不出孩子,我在这个家里受尽了婆婆的冷眼和刁难。
我以为江卫国是站在我这边的,可现在看来,他们母子俩才是一丘之貉。“妈,
这是我跟陈兰之间的事,您别管了。”江卫国试图打圆场。“我不管?我再不管,
我们老江家的香火就要断了!”周桂芬嗓门陡然拔高,指着我的鼻子骂,“自己生不出来,
还不让别人生!天底下哪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柳眉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多不容易,
卫国帮她一把怎么了?我看你是嫉妒!”柳眉适时地低下头,抹起了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的,
看起来委屈极了。“婶儿,您别说了……都怪我……要不是我,
厂长和嫂子也不会吵架……”她这副白莲花的模样,更是火上浇油。
我冷冷地看着她:“柳眉,你要是真觉得过意不去,就把不该拿的东西还回来。房子,车,
还有那一千块钱。”柳眉的哭声一顿,抬头错愕地看着我。婆婆“噌”地站起来,
指着我:“陈兰你疯了!那是厂里给英雄家属的,你凭什么要回来!
你是不是想逼死他们娘俩!”“我逼死他们?”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妈,
您别忘了,我也是这个厂的工会副主席。厂里的每一笔福利支出,都要经过我签字。
江卫国给她的那些东西,账目上根本对不上!”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客厅里炸开。
江卫国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最清楚,那些所谓的“补助”,很多都是他动用自己的职权,
从别的项目里挪用出来的。这事要是捅出去,别说劳模,他这个厂长都当到头了!
“你……你敢查我?”江卫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做得,我就查不得?
”我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我们对峙着,空气里充满了火药味。“反了!
真是反了天了!”婆婆气得直拍大腿,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拉过柳眉怀里的小军。
“小军,快,叫奶奶!”三岁的小军眨巴着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她,没有开口。
婆婆却不管不顾,指着小军,对我露出一抹得意的,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笑容。“陈兰,
我告诉你,这孩子,我们江家认定了!你要是识相,就乖乖把他当亲儿子养,
你要是不识相……”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那就给我滚出江家!”04婆婆的话,
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进我的心脏。让我给小三养儿子?还要我感恩戴德?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妈,您说什么呢!”江卫国也急了,想去捂她的嘴,却被一把推开。
“我说错了吗?她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有什么资格霸着我儿媳妇的位置!柳眉虽然命苦,
但她肚子争气,能给我们老江家开枝散叶!”周桂芬越说越起劲,
仿佛已经看到了江家儿孙满堂的未来。柳眉抱着孩子,低着头,
嘴角却不易察觉地勾起了一抹弧度。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心一寸寸地冷下去。
我突然明白了。这一切,根本不是江卫国一个人的主意。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圈套。
一个由我的丈夫和婆婆,联手为我设下的,逼我退位的圈套。而柳眉,就是他们选中的,
最合适的“生育工具”。“好,好得很。”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
目光从他们三人脸上缓缓扫过。“江卫国,这,就是你说的‘爱我,不在乎孩子’?
”江卫国张了张嘴,眼神躲闪,最终颓然地低下了头。“兰兰,我……我也是没办法,
妈年纪大了,就想抱孙子……”“所以,你就找别的女人生?”“我……”“所以,
你就用厂里的钱,去养你的外室和私生子?”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江卫国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你胡说!小军是张强的儿子!”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是吗?
”我冷笑,“张强牺牲前,在外面出差了整整半年,柳眉,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这孩子,
是怎么来的?”柳眉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惨白如纸。所有人都知道,
电焊工常年跟着工程队走,张强牺牲前那个项目,确实是在外省,大半年没回过家。这时间,
根本对不上!客厅里,再次陷入死寂。婆婆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柳眉,又看看江卫国。
“卫国,这……这是怎么回事?”江卫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狠狠地瞪了柳眉一眼,
似乎在责怪她没把事情处理干净。“妈,您别听她瞎说!小军就是张强的孩子,
只不过是……早产了几个月!”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言,连三岁孩子都骗不过。
我看着他还在垂死挣扎,突然觉得很没意思。跟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江卫国,
我们离婚吧。”我平静地吐出这几个字。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闹,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绝望。
江卫国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里满是震惊。他大概以为,我爱他入骨,离了他活不了,
所以才敢这么有恃无恐。他算准了我舍不得这十年的感情,舍不得厂长夫人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