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办身份证明”的牌子有些褪色,木板边缘己经起了毛刺。
门口躺椅上的中年男人掀了掀眼皮,手中的扇子停了一瞬,又懒洋洋地摇了起来。
林守澜走上前,刻意让自己的姿态带上几分外地人的局促和不安。
他轻抚了一下自己粗糙的青布长衫袖口,仿佛这能给他带来一些底气。
“先生,请问……这里真的能办身份证明?”
中年男人坐首了些,用扇子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坐。
想办个什么样的?”
“我……我从南洋回来的,家里的老人想落叶归根,我先来探探路。
可身上的证明都在路上被偷了,现在是寸步难行。”
林守D澜开始编织他构思了一夜的故事。
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天衣无缝,每一个停顿都恰到好处。
他指尖在粗布裤子上无意识地划过,仿佛在空气中描绘一个全新的自己。
“南洋哪里?
做什么营生?”
男人不紧不慢地问,像是在盘问,又像是在闲聊。
“新加坡,家里开了个小小的橡胶园。
这次回来,也是想看看国内有没有什么能做的生意。”
林守澜的回答滴水不漏。
他辅修过历史,知道这个年代的新加坡对于国人来说,是一个既熟悉又遥远的地方,充满了发财致富的传说,查证起来却极为困难。
男人点点头,不再多问。
“好办。
姓名,籍贯,年龄。
给我三天时间,一张法租界巡捕房备案的身份卡,三十块大洋。
先付一半定金。”
三十块大洋。
林守澜的心沉了一下,这几乎是他全部的家当。
但他别无选择。
他从怀里掏出用布包好的三件样品,小心翼翼地放在男人面前的桌上。
“先生,我身上现钱不多。
您看,这些东西,是我从海外带回来的新奇玩意儿,能不能……抵一部分?”
男人拿起那块温润如玉的香皂,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清雅的茉莉花香让他有些意外。
他又拿起那瓶晶莹剔T透的花露水,拔开瓶塞,清凉的气息立刻弥漫开来。
“这玩意儿……比市面上的洋胰子好太多了。”
男人嘀咕了一句,又拿起牙膏,“这是什么?”
“洁牙膏,比用盐和牙粉干净方便。”
男人沉吟片刻,他在这行当里见多了人,首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年轻人拿出的东西,或许真是个商机。
“东西是好东西。
这样,我给你找个买家,永安百货的采购副理,我外甥。
他要是看上了,你的钱就有了。
我也不收你中介费,你这身份证明,我给你办妥。”
林守澜心中一喜,这真是意外之喜。
“多谢先生!”
“别谢我,我也是为了我那外甥的业绩。
你叫什么?”
“林守澜。
木子林,遵守的守,波澜的澜。”
第二天,在照相馆老板的引荐下,林守澜在一家咖啡馆见到了那位永安百货的采购副理,一个姓刘的精明中年人。
简单的寒暄后,林守澜将样品推了过去。
刘副理拿起香皂,只看了一眼,又闻了闻,便放下了。
他又拿起花露水,仔细端详着瓶身的设计和液体的色泽。
“林先生,开个价吧。”
“刘副理是行家,您觉得它值多少?”
林守澜把皮球踢了回去。
“东西不错,工艺很新。
但上海滩,新东西多了去了,能不能卖得动,还得看市场。
这样,我先每样进一百件试试水。
香皂,一块五角大洋。
花露水,一块大洋一瓶。
牙膏,八角一支。”
这个价格,比林守澜的心理预期要低,但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现在不是计较利润的时候,他需要的是第一笔资金,是打开局面的钥匙。
“可以。
但我需要先收一半的定金,三天后交货。”
“没问题。”
交易达成。
刘副理当场开了一张三百块大洋的支票。
林守澜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感觉比千斤还重。
他回到客栈,立刻进入系统。
兑换香皂100块,花露水100瓶,牙膏100支。
共计消耗25CP,兑换完成。
三天后,林守澜用几个大木箱装着货物,雇了辆黄包车,准时送到了永安百货的仓库。
刘副理验收后,爽快地结清了尾款。
三百块大洋的银元券和两百多块现大洋,沉甸甸地放在他的包里。
他回到破旧的客栈房间,将那些冰冷的圆形金属倒在床上。
银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悦耳。
他伸手抚过那些带着龙纹和人像的银元,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让他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能量。
那是改变一切的希望,是黑暗中的一丝微光,指引着他前行。
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把钱变成更方便流通的法币,并且存起来。
他找到了一家位于南京路,门面气派的“恒通银楼”。
林守澜换上了一身从旧衣店淘来的半新西装,走进银楼。
他将一个装满大洋的布袋放在厚实的红木柜台上,指尖因为刻意控制而显得有些僵硬,心中却异常冷静。
“老板,换法币。”
银楼老板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胖子,他慢悠悠地抬起头,扫了一眼林守澜,然后才把注意力放在那袋大洋上。
他解开袋子,将银元倒在毡布上,拿起一块,用指节敲了敲,侧耳倾听那清脆的回响。
又拿起另一块,放到嘴边吹了口气,凑到耳边。
林守澜安静地看着老板精明的动作,内心揣摩着对方是否会起疑。
最终,老板满意地点点头,拨了拨算盘。
“成色不错,袁大头,孙小头都有。
按今天的牌价,一共给你换一千二百五十块法币。
零头给你抹了。”
“多谢老板。”
交易顺利完成。
老板贪婪地将那些大洋扫进抽屉,并没有多问一句。
看着林守澜离去的背影,银楼老板端起茶杯,对着旁边的伙计撇了撇嘴。
“这小子出手阔绰,一看就是有背景的,就是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可别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伙计低声问。
老板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管他哪路神仙,到了咱们这,是龙也得盘着。
钱是真的就行。
吩咐下去,最近留意着点,看看这小子什么来路。”
揣着一千多块法币和新到手的身份证明,林守澜首奔法租界。
他花了两天时间,在靠近霞飞路的一条支路上,租下了一处位置不错的两层店铺。
接着,他去工部局,以“南洋归国华侨林守澜”的名义,注册了一家商行。
名字他早就想好了。
北辰实业。
取“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之意。
一切都像精密的齿轮,严丝合缝地运转起来。
他雇佣了几个本地的油漆工和木工,开始对店铺进行简单的装修。
他亲自设计了图纸,一楼是店面,二楼是办公室和临时的仓库。
一周后,装修完成。
一块崭新的牌匾被高高挂起。
“北辰实业”。
红底金字,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这个新开的铺子,立刻引来了周围邻居和路人的议论。
他们聚在街对面,对着那块牌匾指指点点,目光如同探照灯,好奇地扫视着店铺里外的一切。
“这铺子看着气派,不知道卖的是什么洋玩意儿,可别是那种华而不实的。”
一个穿着长衫的老先生摇头晃脑。
“听说老板是个海外回来的华侨,有钱得很,说不定是卖金子的?”
一个拎着菜篮的阿姨猜测着。
“北辰实业?
没听过这号,是不是又是什么新潮的玩意儿,希望不是昙花一现。”
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人说道。
“希望不是那种骗钱的把戏,这年头骗子太多了,防不胜防。”
“看这架势,应该不是小本生意,说不定能火起来,到时候咱们也跟着沾光。”
林守澜站在二楼的窗边,将楼下的议论声尽收耳底。
他抚摸着冰冷的窗框,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这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挑战,从挂上这块牌匾才刚刚开始。
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如同在黑暗中行走。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北辰实业”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