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地铁隧道里那种裹挟着尾气的风,是带着阳光温度的、混着老家属院特有的煤烟味的风。
她猛地睁开眼,视线里不是出租屋那盏发黄的吸顶灯,而是糊着旧报纸的天花板,墙角还挂着串去年过年剩下的小红灯笼,褪色得发粉。
“夏夏,醒了就赶紧穿衣服,今天要去学校报道,别让你爸等急了。”
门外传来妈妈苏兰的声音,带着点早起的沙哑,却比林夏记忆里清晰了无数倍——这是2014年的苏兰,还没被后来爸爸车祸的医疗费、拆迁款纠纷压得背驼眼浊,声音里有过日子的利落劲。
林夏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又猛地松开。
她抬手摸向自己的锁骨,指尖触到皮肤下那道浅浅的玉兰形胎记,再低头看自己的手——小短手,指节上还沾着昨天帮奶奶摘豆角蹭的绿汁,不是成年后那双常年敲键盘、指腹有薄茧的手。
她跌跌撞撞爬下床,扑到书桌前。
桌上的台历是红色的,印着“2014”的字样,日期被圈了个红圈:9月1日。
距离爸爸林建国出车祸的9月17日,还有16天。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台历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个九月,看着爸爸骑着摩托车去给工地送材料,在交叉路口被闯红灯的货车撞飞;看着妈妈抱着医院的缴费单哭到晕厥;看着老家属院的槐树被推土机推倒,连同爸爸藏在树洞里的、准备给她买钢琴的存折一起埋进废墟。
而那个刻着玉兰的木盒,是她在爸爸的遗物里找到的,当时只以为是普通的旧盒子,首到三十岁那年在地铁里再见到,才知道那是她错过的、改写命运的钥匙。
“夏夏?
发什么呆呢!”
苏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洗好的校服,“赶紧的,你爸把早饭都端上桌了,是你爱吃的糖糕。”
林夏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有16天,有机会把所有悲剧都掐灭在源头。
她接过校服,指尖碰到衣料时,突然想起什么——上一世爸爸出事那天,穿的是件蓝色的工装外套,口袋里还装着她前一天画的画。
“妈,”林夏一边套校服一边问,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发颤,“我爸今天还去工地吗?”
“去啊,昨天跟王工头说好的,今天要送一批钢筋过去。”
苏兰拿起梳子,帮林夏把头发梳成马尾,“怎么了?
想让你爸送你去学校?”
林夏的心沉了一下。
不行,不能首接说“爸会出事”,十岁的孩子说这种话,只会被当成胡话。
她得想个办法,让爸爸在17号那天别出门,或者别骑摩托车。
她跟着苏兰走到客厅,看见林建国正坐在桌边剥鸡蛋,蓝色工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和记忆里的样子分毫不差。
他看见林夏,笑着把剥好的鸡蛋递过来:“我们夏夏今天就是西年级的小学生了,在学校要听话,别跟同学吵架。”
林夏接过鸡蛋,指尖碰到爸爸的手,温热的、带着薄茧的触感,让她鼻子又一酸。
她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说:“爸,你今天骑摩托车的时候,能不能慢一点呀?
昨天我听楼下张奶奶说,咱们小区门口的路口,昨天有自行车撞了电动车,好吓人的。”
林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知道了,我们夏夏还会关心爸爸了。
放心,你爸骑车稳得很,不会出事的。”
他说得轻松,林夏却没放下心。
上一世爸爸也是这样说的,可意外从来不会提前打招呼。
她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糖糕,眼睛扫过客厅的角落——那里放着一个深棕色的木盒,盒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玉兰,正是她后来在地铁里见到的那个!
林夏的呼吸顿住了。
上一世,这个盒子是爸爸车祸后才从他的工具箱里翻出来的,怎么现在就放在客厅里?
她放下筷子,走过去拿起木盒。
盒子很轻,触手冰凉,刻着玉兰的地方有点硌手。
就在她的指尖碰到玉兰纹路的瞬间,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9月3日,王工头的工地会漏雨,钢筋会生锈。”
林夏猛地松开手,木盒“啪”地掉在地上。
“怎么了夏夏?
吓我一跳。”
苏兰赶紧走过来,把木盒捡起来,“这盒子是你爸昨天从老槐树下捡的,说看着好看,给你当玩具盒,你怎么还扔了?”
老槐树下捡的?
林夏的心跳得更快了。
刚才那个声音是什么?
是幻觉吗?
还是……这个木盒就是她的机会?
她看着林建国吃完早饭,拿起工装外套准备出门,赶紧跑过去拉住他的衣角:“爸,你能不能把那个木盒带上呀?
我觉得它能保佑你平安。”
林建国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这孩子,还信这个。
行,爸带上,给我们夏夏当个护身符。”
他把木盒放进外套口袋,冲母女俩挥挥手,“我走了,晚上早点回来。”
门关上的瞬间,林夏靠在墙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第一步,把木盒让爸爸带上了。
刚才那个声音说9月3日工地会漏雨,钢筋生锈——如果爸爸能提前知道,是不是就能避开这次的活?
或者提醒王工头,这样爸爸就不用在那天去工地,也能减少接触危险的机会?
她走到窗边,看着爸爸骑着摩托车出了小区大门,阳光洒在他的背影上,温暖得让人心慌。
林夏握紧拳头,心里默念:爸,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