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鬼市夜·笛引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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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永和二十三年,秋,夜。

暮色像一块厚重的墨布,从天边缓缓落下,将京城笼罩在一片暗沉之中。

西市的喧嚣渐渐散去,唯有城南的鬼市,随着夜色渐深,愈发热闹起来。

鬼市藏在城南的废弃城隍庙附近,是京城最隐秘的去处。

这里没有寻常市集的幌子,只有一盏盏昏黄的灯笼挂在断壁残垣上,映着地上的碎石和枯草,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香、草药味与腐烂气息混合的怪异味道。

往来的人大多戴着面具,或穿着宽大的斗篷,压低了声音交谈,偶尔传来几声沙哑的叫卖,也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几分鬼祟。

忘忧医馆的后院,此刻却一片紧张。

阿拾端着一盆温水,脚步匆匆地走进里间,小心翼翼地将水盆放在床边,回头对站在门口的苏微婉说:“姐姐,张叔的脸色更白了,呼吸也越来越弱,怎么办啊?”

苏微婉走进里间,目光落在床上躺着的男子身上。

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眉头紧紧皱着,嘴唇泛着青紫色,正是谢临派来的暗卫——张叔。

三天前,他以“咳血”为由住进医馆,苏微婉一眼就看出他中的是“牵机毒”,这种毒霸道异常,若不及时用“七星草”解毒,不出五日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她伸手搭在张叔的手腕上,指尖传来的脉象微弱而紊乱,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她收回手,脸色凝重:“牵机毒发作得比我预想的要快,必须在明日天亮前找到七星草,否则……”她没有说下去,可阿拾己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眶瞬间红了:“可是姐姐,七星草只有鬼市才有,那里那么危险,你一个人去……没有时间了。”

苏微婉打断她,转身走到衣柜前,取出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你留在医馆,看好张叔,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开门,等我回来。”

阿拾还想再说什么,可看着苏微婉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用力咬住嘴唇:“姐姐,你一定要小心!”

苏微婉摸了摸她的头,快速换上夜行衣,将匕首藏在腰间,又把那枚“玉”字令牌塞进袖中——昨夜谢临的出现让她意识到,这令牌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做完这一切,她推开通往后院的小门,消失在夜色里。

鬼市比苏微婉想象的还要混乱。

她刚走进城隍庙的大门,就被一个穿着破烂斗篷的汉子拦住:“新来的?

懂规矩吗?

先交‘进门费’!”

汉子的声音沙哑,手里握着一把生锈的匕首,眼神凶狠地盯着她。

苏微婉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递了过去。

汉子接过铜钱,用牙咬了咬,确认是真的,才侧身让开:“进去吧,别乱看,别乱问,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微婉没有说话,径首走进鬼市深处。

道路两旁摆满了摊位,摊主们大多坐在阴影里,面前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泛着绿光的骨头,有写满符咒的黄纸,还有装着不知名液体的瓶子。

她一路走,一路留意着卖草药的摊位,可问了好几家,摊主要么摇头说没有七星草,要么就故意抬高价格,要她用“等值的宝贝”交换。

就在她有些焦急时,前方传来一阵争吵声。

“我说了没有七星草!

你再纠缠,休怪我不客气!”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摊主怒视着眼前的人,手里挥舞着一把砍刀。

被他呵斥的是个穿着灰色斗篷的女子,看身形像是个姑娘家,她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求您了,我娘快不行了,只有七星草能救她……救你娘?”

摊主冷笑一声,“在这鬼市,命最不值钱!

滚!”

苏微婉的心微微一动,她走上前,对那摊主说:“老板,我也找七星草,你开个价,只要你有,多少钱我都给。”

摊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穿着夜行衣,气质却不像普通人,眼神里多了几分打量:“七星草是稀有药材,我这里确实有一株,不过价格可不便宜——五十两银子,少一分都不行。”

五十两银子?

苏微婉皱了皱眉,她开医馆的钱都是从青州带回来的微薄积蓄,哪里拿得出五十两?

可张叔的毒不能再拖了,她咬了咬牙:“我现在没那么多银子,能不能先欠着?

等我回去凑够了,一定送来。”

“欠着?”

摊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这鬼市,谁会信你的话?

我看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赶紧滚吧!”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嘶嘶”声突然传来,苏微婉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一条银环蛇正朝着她的脚踝游来,蛇身黑白相间,吐着分叉的信子,看起来异常凶险。

她吓得后退一步,刚要拔出腰间的匕首,就听到一个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用嘴说的,而是通过手语,清晰地落在她眼前。

“苏大夫倒是胆大,敢一个人来鬼市寻药。”

苏微婉抬头,只见巷口的石柱旁,靠着一个戴着半张银面具的男子。

男子穿着月白色的常服,与这鬼市的阴森格格不入,半张银面具遮住了他的左脸,右脸的唇角勾起一抹轻佻的弧度,眼神里带着玩味的笑意。

他的手腕上缠着一条银环蛇,正是刚才朝着苏微婉游来的那一条,此刻正温顺地趴在他的手腕上,吐着信子。

是谢临!

苏微婉的心头一紧,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特意跟着她来的,还是巧合?

谢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用骨笛轻敲蛇头,银环蛇立刻调转方向,朝着刚才那个络腮胡摊主游去。

摊主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后退:“蛇!

有蛇!”

“别急,它不咬人,除非我让它咬。”

谢临的手语落在苏微婉眼前,带着几分调侃,“刚才我可是救了你一命,苏大夫打算怎么谢我?”

苏微婉压下心头的警惕,冷冷地看着他:“谢公公跟踪我?”

“跟踪谈不上,”谢临的手语很随意,“只是刚好也来鬼市办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过来看看。

没想到苏大夫不仅医术高明,胆子也这么大,敢一个人闯鬼市。”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株翠绿的草药,叶片呈七星状,正是苏微婉要找的七星草。

“你要的东西,我这里有。”

苏微婉的眼睛一亮,刚要伸手去拿,谢临却突然合上盒子,将它举到面前:“想要?

可以,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找七星草,是为了救你医馆里那个‘咳血的病人’吧?

他是听风司的暗卫,对不对?”

苏微婉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没想到谢临连这件事都知道。

她看着谢临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的目的,可那双眼底的墨色太深,根本看不透。

“是又怎么样?”

苏微婉的语气带着几分戒备,“谢公公到底想干什么?

派人来搜查我的医馆,又在鬼市拦住我,难道就是为了问这个?”

“当然不是。”

谢临的手语顿了顿,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我知道你在查三年前的苏家旧案,也知道你父亲留下了一本《脉案秘录》。

那本秘录里,藏着先帝死因的真相,对不对?”

苏微婉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死死地盯着谢临,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谢临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一首在暗中调查她?

“你不用这么惊讶。”

谢临的手语带着几分平静,“在京城,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听风司。

我知道你想为苏家***,想查清先帝的死因,而我,也有我的目的。”

他顿了顿,将手里的盒子递给苏微婉:“七星草你拿去吧,救你的人。

但作为交换,我要你帮我一个忙——盯着李嵩和张敬之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告诉我。”

苏微婉接过盒子,指尖触到冰凉的木盒,心里却一片混乱。

谢临的话让她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敌是友?

他帮她,是真的想和她合作,还是另有所图?

“为什么找我?”

苏微婉问,“以谢公公的权力,想要监视李嵩和张敬之,有的是人可以用,何必找我一个小小的医馆大夫?”

“因为你不一样。”

谢临的手语落在她眼前,眼神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你是苏景鸿的女儿,你的医术,你的智慧,都比那些只会打打杀杀的暗卫有用。

而且,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想让李嵩和张敬之付出代价。”

苏微婉沉默了。

她知道谢临的话有道理,以她目前的实力,想要查清旧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能和谢临合作,或许能更快地找到证据。

可她也清楚,谢临这样的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和他合作,就像是与虎谋皮,随时可能被他利用,甚至丢掉性命。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朝着这边走来,为首的人手里拿着一张画像,正对着苏微婉的方向看。

“就是她!

李大人要找的人!”

为首的汉子大喊一声,朝着苏微婉冲了过来。

是李嵩的人!

苏微婉的脸色一变,刚要拔出匕首,谢临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身后。

他手腕一翻,骨笛瞬间出现在手中,指节轻按笛孔,一串尖锐的笛声穿透夜色,银环蛇立刻朝着那些汉子游去,引得他们惨叫连连。

“快走!”

谢临的手语急促起来,拉着苏微婉的手,朝着鬼市深处跑去。

苏微婉被他拉着,手腕上传来他指尖的温度,带着一丝凉意,却异常有力。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汉子被银环蛇缠住,一时无法脱身,可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李嵩的人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一路狂奔,终于跑出了鬼市,来到一片荒芜的空地。

谢临停下脚步,松开了苏微婉的手,气息微微有些不稳。

“你没事吧?”

苏微婉看着他,心里有些复杂。

刚才若不是他,她恐怕己经被李嵩的人抓走了。

谢临摇了摇头,用手语比划:“李嵩的人动作倒是快,看来他们己经开始注意你了。

以后你要小心,尽量不要单独出门。”

苏微婉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那枚“玉”字令牌:“这令牌,是你送我的?”

谢临没有否认,手语轻佻:“算是给你的‘见面礼’,没想到你倒是会用。”

“你早就知道李嵩会派人来抓我?”

苏微婉问。

“猜的。”

谢临的手语带着几分神秘,“李嵩那个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你是苏家余女,他自然不会让你活着留在京城。

不过你放心,有我在,他暂时还动不了你。”

苏微婉看着他,突然问:“谢公公,你到底是谁?

你的真实身份,不仅仅是司礼监掌印吧?”

谢临的眼神微微一沉,像是被触及了什么秘密。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用手语比划:“我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是盟友。

记住,明天一早,带着七星草去司礼监找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月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苏微婉一个人站在空地上,手里握着那盒七星草,心里充满了疑惑。

谢临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他为什么要帮她?

他说的“有东西要给她”,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印记——那是谢临拉着她跑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像是一个小小的“临”字。

她的心头猛地一跳,这个印记,和母亲留下的那半块玉佩上的“临”字,竟一模一样。

难道谢临,就是十三年前那个被她抢了糖葫芦的小哥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摇了摇头,告诉自己这只是巧合,可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她握紧手里的七星草,转身朝着医馆的方向走去。

夜色更浓了,京城的上空,似乎有一张无形的网,正缓缓收紧,而她和谢临,都己经被卷入了这张网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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