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云梯断

官出紫鹊 紫鹊风云 2025-10-08 16: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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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五年的夏天,是在知了声嘶力竭的鸣叫和空气中浮动的、饱含稻花香的溽热中到来的。

对于云梯镇而言,这是一个寻常的,等待着丰收的夏季。

但对于易家老屋,这个夏天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易阳以全镇第一的成绩,拿到了县初级中学的录取通知书。

那张薄薄的、印着红色印章的纸片,被易水生用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反复摩挲了许久。

昏黄的煤油灯光线下,他脸上的皱纹像是又深刻了几分,那里面嵌着的,不是喜悦,而是比梯田泥土更沉重的艰难。

堂屋里,只有塘坑里偶尔爆开的柴火噼啪声。

易芳低着头,手里无意识地捻着衣角,那件衣服是她用母亲的旧衣服改的,洗得发了白,肘部还打了个不显眼的补丁。

她自己的成绩单,同样优秀,被她小心翼翼地压在枕头底下,从不敢轻易拿出。

考上县高中,几乎是镇里所有读书娃能想到的最光明的出路,但那路,需要真金白银去铺。

“爸……”易阳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他看到了父亲眼中的挣扎,也看到了姐姐低垂的脖颈后,那微微凸起的、承担了太多农活和家务的骨节。

易水生猛地吸了一口旱烟,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被重重地吐出来,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阳伢子,这书……得念。”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大女儿,“芳儿……”易芳猛地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异常明亮的笑容,快得几乎有些失真:“爸,你说啥呢!

我早跟镇上的李裁缝说好了,去她那儿当学徒,管吃住,还有工钱呢!”

她语速很快,像是怕慢一点,那伪装的勇气就会泄掉,“读那么多书有啥用?

我还是觉得学门手艺实在。

以后咱云梯镇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穿我做的衣裳!”

她说着,伸手拿过父亲手里的通知书,动作轻快地叠好,塞进易阳的书包里。

“阳阳,去了县里,好好念。

别惦记家里,有姐呢!”

她拍了拍弟弟瘦削的肩膀,力道有些大,像是在给自己鼓劲。

易阳看着姐姐,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看到她眼底迅速泛起的红潮,和她强行抑制住的、微微颤抖的嘴角。

他想说“我不去了”,想撕了那张通知书,但那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想起老师在课堂上描绘的外面的世界,想起书本里那些他未曾见过的山川湖海,一种源自本能的渴望,死死地拽住了他。

他知道,姐姐的梦想,像一张刚刚展开就被风吹走的画纸,轻飘飘地,落在了名为“现实”的泥泞里。

而他,将踩着这份牺牲,走向一个未知的、背负着沉重希望的未来。

那一夜,易阳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睁着眼首到天明。

他听见隔壁房间父亲压抑的咳嗽声,听见姐姐极力压抑的、细碎的啜泣声。

每一种声音,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离家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

天刚蒙蒙亮,雾气还没散,云梯镇的青石板路湿漉漉的。

易水生沉默地扛起那个打着补丁的旧木箱,里面是易阳简单的行李和一小罐咸菜。

易芳执意要送弟弟到镇上的车站。

她把自己熬夜做的一双新布鞋塞进木箱,又偷偷塞了两个还温热的煮鸡蛋到弟弟口袋里。

“路上吃。”

她轻声说,努力维持着平静。

班车摇摇晃晃地驶来,带着一股刺鼻的柴油味。

易阳接过父亲肩上的木箱,嘴唇动了动,最终只低低说了声:“爸,我走了。”

易水生点了点头,依旧沉默,只是那浑浊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他转过身,佝偻着背,慢慢走向那片他耕作了一辈子的梯田,仿佛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找到支撑下去的力量。

易阳上了车,挤在满是箩筐、鸡鸭和陌生乡民的车厢里,费力地挪到车窗边。

易芳站在车下,仰着头看他,晨风吹拂着她有些枯黄的头发。

“阳阳——”车子发动时,她突然喊了一声,追着缓缓启动的车子跑了几步,“好好读书!

连姐的那份,一起读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异常决绝。

说完这句话,她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用力地挥着手,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在她清瘦的脸颊上冲出两道湿痕。

易阳的视线瞬间模糊了。

他死死扒着车窗,看着姐姐的身影在弥漫的晨雾和汽车尾气中越来越小,看着那片生他养他的、沉默的梯田逐渐远去。

他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尝到了一丝咸涩的铁锈味,没有哭出声,只是任凭泪水无声地淌下。

车子颠簸着驶离云梯镇,拐过山坳,将那个他生活了十一年的世界彻底甩在身后。

他抹了一把脸,转过头,目光落在车厢里。

就在那时,他看见了坐在前排座位上的张梅。

她穿着崭新的蓝色连衣裙,扎着漂亮的马尾辫,身边放着印有卡通图案的书包,正和送她去县里念书的母亲小声说着话。

她似乎感受到了目光,转过头,恰好与易阳泪痕未干的脸对个正着。

两人都愣了一下。

张梅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了同情,还有一种她这个年纪尚无法完全理解的、介于理解和隔阂之间的复杂情绪。

她犹豫了一下,对着易阳,轻轻地、礼貌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易阳有些狼狈地别开脸,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痕迹。

那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和她,虽然坐着同一辆车,驶向同一个县城,但他们之间,己经隔开了一层无形的、厚弱的屏障。

这屏障,来自于他身上洗不掉的泥土气息,来自于他肩上那份沉甸甸的家庭重担,也来自于他刚刚被迫经历的、残酷的离别。

绿皮班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轰鸣前行,载着一个少年破碎的过往,和一个少女光明的憧憬,驶向迷雾笼罩的、未知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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