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首诗,名叫爱的囚笼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指尖蜷了蜷,最终还是没碰那杯子。
手腕上昨晚被攥出的红痕还没消,叠在玫瑰刺划的细痕上,像两道浅红色的锁链。
房间里很静,能听见楼下传来的动静——是园丁修剪玫瑰的剪刀声,“咔嚓”一声,干脆利落,却让苏临舟的心脏跟着抽了一下。
这栋别墅的花园里,除了露台那丛卡罗拉玫瑰,后院还有片更大的玫瑰园,种着几十种品种,却唯独没有白玫瑰。
苏临舟记得,母亲生前最爱的就是白玫瑰,每年春天,家里的花园都会开得像铺了层雪。
可自从他被沈砚承“接”来这里,别说白玫瑰,连带着母亲留下的那几盆盆栽,都被沈砚承以“不好养活”为由,搬到了仓库最深处。
他起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走到窗边,轻轻掀开窗帘一角。
楼下的花园里,园丁正蹲在玫瑰丛边修剪枯枝,沈砚承站在不远处,穿着件深灰色的针织衫,手里捏着把小剪刀,亲自给一株粉玫瑰修剪花苞——那株粉玫瑰是去年他发烧时,随口说“看着挺好看”的品种,第二天,沈砚承就让人把整片玫瑰园的角落都种满了。
男人的动作很轻,指尖避开花刺,小心翼翼地剪掉枯萎的花瓣,像在处理什么易碎的珍宝。
可苏临舟看着他的侧脸,却只觉得冷——沈砚承总是这样,一边用最温柔的姿态对他,一边又用最残忍的方式把他困住;一边记得他所有的喜好,一边又把他最珍视的东***得严严实实。
“醒了?”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苏临舟猛地回头,看见沈砚承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那把小剪刀,指尖沾着点玫瑰汁液,殷红的一点,像血迹。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在窗沿上,后腰磕得发疼。
沈砚承的脚步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却很快被压了下去。
他走到床头柜边,拿起那杯蜂蜜水,递到苏临舟面前:“喝了它。”
“我不渴。”
苏临舟别开脸,声音冷得像冰。
沈砚承没收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手里的杯子微微倾斜,蜂蜜水晃出点涟漪,顺着杯壁往下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你昨天没吃饭,空腹会胃疼。”
苏临舟的喉咙发紧。
他确实有胃疼的老毛病,是高中时为了画通宵,经常忘了吃饭落下的。
这件事,他只跟沈砚承说过一次,那时他们还坐在学校的香樟树下,沈砚承刚被他父亲的人打过,脸色苍白,却还是从口袋里掏出颗糖,塞到他手里:“以后别饿着,胃疼很难受。”
可现在,那些温柔的碎片,都成了扎在他心上的刺。
“沈砚承,”苏临舟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嘲讽,“你做这些,是怕我饿死了,没人给你讨债了吗?”
沈砚承拿着杯子的手颤了颤,蜂蜜水又往下滴了几滴,落在他的裤脚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他没回答,只是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转身走向衣柜——衣柜的门被拉开,里面挂着满满一柜的衣服,从真丝衬衫到羊绒外套,全是沈砚承按他的尺寸定做的,却唯独没有一件他自己的旧衣服。
除了最底层的那个抽屉。
沈砚承蹲下来,拉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他高中时穿的旧卫衣、画素描时用的围裙,甚至还有他当年随手画的草稿纸——那些他以为早就被扔掉的东西,全都被沈砚承收在这里,连围裙上沾着的颜料渍,都还清晰可见。
“你看,”沈砚承拿起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卫衣,指尖轻轻拂过袖口的磨损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没扔你的东西。”
苏临舟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看着那些熟悉的旧物,突然想起三年前,苏家破产那天,他抱着这些东西蹲在路边,沈砚承开车过来,停在他面前,说:“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那时他以为是救赎,却没想到,是另一个深渊的开始。
“你留着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苏临舟的声音发颤,“提醒我,我以前有多信任你?
还是想让我感激你,连我的破烂都舍不得扔?”
沈砚承把卫衣放回抽屉,慢慢站起身,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像被风吹乱的湖面。
他走到苏临舟面前,伸手想碰他的脸,却在快要碰到时停住,指尖悬在半空,微微发抖:“我只是……不想让你忘了。”
“忘了什么?”
苏临舟追问,眼泪在睫羽上打转,“忘了我父亲怎么对你的?
忘了我母亲怎么看不起你的?
还是忘了你是怎么把我家逼垮,再把我关在这里的?”
“不是。”
沈砚承的声音突然拔高,又很快放低,带着点绝望的执拗,“我想让你记得,你曾经对我笑过,记得你给我递过牛奶,记得你说过……相信我。”
苏临舟愣住了。
他看着沈砚承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指尖残留的玫瑰汁液,突然觉得这个总是把一切都掌控在手里的男人,好像也没那么坚强——他像个抱着珍宝不肯撒手的孩子,用最笨拙的方式把人困住,却又怕对方真的恨他,只能通过留存旧物、记得喜好这种方式,一点点确认自己还“拥有”着什么。
可这份脆弱,很快就被现实打碎。
沈砚承转身走向门口,在快要踏出房门时,停下脚步,背对着苏临舟,声音冷得像冰:“今天下午,跟我去个地方。
别想着跑,楼下的保镖,比上次多了三倍。”
苏临舟的后背瞬间僵住。
他知道,沈砚承又要开始他的“讨债”了——不是打骂,不是折磨,而是带着他去那些充满回忆的地方,一点点勾起他的愧疚,用温柔做刀,慢慢割着他的心。
下午的阳光很暖,却照不进车里的沉默。
沈砚承开着车,没有去公司,也没有去应酬的场所,而是停在了城郊的一栋老房子前——那是苏临舟母亲生前住过的地方,自从母亲去世后,这栋房子就一首空着,首到苏家破产,被沈砚承买了下来。
“下车。”
沈砚承解开安全带,语气没有起伏。
苏临舟没动,盯着窗外熟悉的红砖墙,心脏像被玫瑰刺扎着,密密麻麻地疼。
他记得小时候,母亲就是在这栋房子的院子里种白玫瑰,他蹲在旁边,用小铲子帮着松土,母亲笑着揉他的头发:“临舟,以后要做个温柔的人,像白玫瑰一样。”
可现在,院子里的白玫瑰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丛丛鲜红的卡罗拉玫瑰,刺尖泛着冷光,把整个院子围得像个囚笼。
沈砚承见他不动,伸手想拉他,却被苏临舟猛地推开。
他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蹲在玫瑰丛边,看着那些鲜红的玫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沈砚承,你到底想怎么样?
连我母亲的地方,你都要毁掉吗?”
沈砚承站在他身后,没有说话,只是走到院子中央的石桌旁,拿起上面放着的一个白瓷花盆——花盆上画着朵白玫瑰,是母亲亲手画的。
他把花盆递给苏临舟,指尖碰到对方的手背时,带着点冰凉的温度:“我没毁掉它。”
苏临舟接过花盆,看着上面熟悉的图案,突然发现花盆里种着一株小小的白玫瑰苗,叶子嫩绿,还带着点水珠,显然是刚栽进去没多久。
“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品种的白玫瑰苗。”
沈砚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你母亲喜欢,我就给你种上。”
苏临舟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他看着手里的白玫瑰苗,又看着院子里鲜红的卡罗拉玫瑰,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矛盾的***体——他恨沈砚承的囚禁,恨他的掌控,却又忍不住被这些细微的温柔打动;他想逃离,却又在看到旧物和白玫瑰时,生出点不该有的留恋。
沈砚承蹲下来,伸手帮他擦掉脸上的眼泪,指尖避开他的眼尾,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他。
可就在苏临舟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温柔的话时,男人的声音却冷了下来:“但你要记住,这株白玫瑰能不能活,取决于你。
如果你再想着跑,下次来的时候,这里的玫瑰,只会更红。”
苏临舟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看着沈砚承眼底的执拗和威胁,终于明白——沈砚承的温柔从来都不是免费的,他给的每一点好,都带着条件;他留着旧物,种上白玫瑰,不过是想让他在“被爱”的错觉里,慢慢放弃抵抗,乖乖留在这个用回忆和威胁编织的囚笼里。
夕阳把院子里的玫瑰染得更红了,像凝固的血。
苏临舟抱着白瓷花盆,蹲在玫瑰丛边,看着沈砚承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这株刚栽下的白玫瑰苗,看似有了扎根的地方,却被周围的红玫瑰牢牢困住,只要稍微想往外长一点,就会被刺得遍体鳞伤。
而沈砚承,就站在不远处,像个耐心的猎人,看着他在囚笼里挣扎,既不想让他死,又要让他一点点记住——他的命,他的回忆,他的喜怒哀乐,全都是属于沈砚承的“债”,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