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教授的课堂
手里的笔转得飞快，笔杆都快被捏出印子，可眼皮像坠了铅块，不住地往一起粘。
讲台上，温景明教授正捧着那本线装的《考工记》，书页边缘己经泛卷，透着股老墨的淡香。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每个字都咬得清晰，却像浸了水的棉线，软乎乎地飘过来：“……轮人制轮，必以其时。
春斩木，秋合材，冬定形，夏安轴，这讲究的是顺应天时，急不得。”
林晚盯着他袖口那枚磨得发亮的盘扣——是枚牛角扣，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润，想来是戴了许多年。
她偷偷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的泪还没擦干，又看见前排男生的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课本都滑到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这节奏，比我奶奶摇椅的晃悠劲儿还稳，”她在心里嘀咕，笔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再这么讲下去，前排那几个怕是要一头栽进桌肚里，到时候磕出个包，教授怕是得改讲《跌打损伤急救术》了……”正想着，教授突然合上书本，转身去黑板上写字。
粉笔划过黑板的“吱呀”声刚起，他握着粉笔的手顿了顿，侧过脸往后排瞥了眼。
林晚慌忙低下头，假装认真看笔记，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像春风拂过湖面，漾开圈浅纹。
她悄悄抬眼，正对上教授转过来的目光。
他眼里带着点笑意，没等她躲开，又转身继续写字，只是那板书的力度似乎轻了些，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都柔和了几分。
下课铃响时，林晚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揉着发麻的脖子刚想出去透透气，就见教授抱着古籍慢慢走下讲台。
他的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竟径首停在了她的桌前。
“困坏了吧？”
温教授的声音比课堂上低了些，带着点长辈式的温和。
他把手里的白瓷杯往她桌上一放，杯沿腾起的热气裹着浓郁的咖啡香，混着淡淡的奶香漫过来，“刚才听见你念叨‘续命水’，让助教冲了杯加奶的，试试？”
林晚的脸“腾”地红了——原来刚才那点小心思又没藏住。
她捏着杯耳把杯子捧起来，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里又烫又暖。
抬头时，正看见教授垂眸看着她，鬓角的白发在光线下格外显眼，可那双眼睛亮得很，像盛着星光。
“教授怎么知道我喜欢加奶？”
她小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身。
“刚才你盯着窗外的奶茶店看了三眼，”教授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道温柔的沟壑，“想喝甜的，就得多加两勺奶。”
周围传来一阵低笑，后排的男生探过头：“晚晚，你那点心思在温教授这儿可藏不住，刚才你盯着教授的茶杯走神，心里想‘这搪瓷杯看着比我的马克杯顺眼’，教授都听见了，回头就换了个白瓷杯来。”
林晚这才注意到，教授手里果然换了个素雅的白瓷杯，和她桌上这个是同款。
她抿了口咖啡，奶泡在舌尖化开，甜丝丝的暖意顺着喉咙淌进胃里，刚才的困意散了大半。
“《考工记》里讲‘智者创物，巧者述之’，”教授指尖点了点她的笔记本，“慢不是拖沓，是把心思磨进细节里。
就像这咖啡，急着喝会烫嘴，晾得太久又失了味，得慢慢品。”
他转身走向讲台时，林晚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那枚旧盘扣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原来慢下来的不止是讲课的节奏，还有藏在时光里的细致——他听见的哪是她的心声，分明是她没说出口的期待，还悄悄把那点期待，酿成了恰到好处的甜。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窗沿，林晚又抿了口咖啡，这次品出的，是比奶泡更绵长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