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是现在。
他站在一条弥漫着灰色雾气的队伍里，缓慢地向前挪动。
周围很安静，只有一种低频的、仿佛某种巨大机器运转的嗡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是那件因为连续加班一周而没来得及换的皱巴巴衬衫，只是胸口那片咖啡渍不见了。
“所以……我这是……”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记忆像断片的硬盘——项目上线前夜、凌晨西点的办公室、心脏骤然一缩的剧痛，以及眼前一黑。
“哥们儿，新来的？”
前面一个穿着古代短打的大叔回过头，愁眉苦脸，“别想了，往前走就是了，赶着投胎呢。”
投胎？
陈默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他环顾西周，队伍前方，一座风格古朴却透着森严气息的巨大殿宇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牌匾上是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阎罗殿。
还真是地府。
职业本能让他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分析现状：环境确认（地府），身份确认（死者），下一步流程未知（可能是审判？
）。
他习惯性地想去摸手机记录要点，却摸了个空。
队伍行进得出奇地慢。
陈默忍不住探头往前看，只见殿门口设了几个类似“银行柜台”的窗口，每个窗口后面都坐着一个……穿着古代官服，却戴着耳麦的“工作人员”。
一个窗口前，一个书生打扮的鬼魂正在激烈地争辩着什么。
“大人！
学生一生清廉，怎能只因生前误踩死一只蚂蚁，就评定我为‘功过相抵’？
这不公平！”
窗口后的鬼吏头也不抬，对着面前的玉石屏幕（那看起来像是个触摸屏）敲敲打打，不耐烦地说：“《地府生灵平等保护条例》了解一下？
蚂蚁也是生命，扣你一点功德怎么了？
下一位！”
陈默：“……”这地府，好像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终于轮到他。
他被引导到七号窗口。
窗口后的鬼吏面色苍白，眼袋深重，一副比他这个猝死鬼还像猝死鬼的模样。
“姓名，死因。”
鬼吏的声音毫无波澜。
“陈默。
呃……大概是，过劳死？”
鬼吏在玉石屏幕上划拉着，嘟囔道：“啧，这个月第七个了，你们阳间的公司KPI比我们的勾魂指标还狠啊。”
他点开一个弹窗，看了看，“陈默，生前为‘擎云科技’项目经理，功德……嗯，普通水平，无功无过。
按流程，送入轮回通道，随机分配下一世。”
随机分配？
陈默心里一沉。
以他这辈子抽卡永远保底的非酋运气，随机到畜生道的概率恐怕不低。
“大人，”陈默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挂起他面对甲方面前最职业化的微笑，“在分配之前，我能否基于我的个人情况，做一个简单的陈述？”
鬼吏愣了一下，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请求：“陈述？
有什么好陈述的？
流程就是这么定的。”
“流程是为人……为鬼服务的，目的是实现资源的最优化配置，对吧？”
陈默语速平稳，逻辑清晰，“您看，我生前是项目经理，最擅长的就是优化流程、提升效率、解决各种‘疑难杂症’。
我看咱们地府……业务似乎也挺繁忙的？”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后面排得老长的队伍。
鬼吏挑了挑眉，没说话，但也没立刻赶他走。
陈默知道有戏，立刻趁热打铁：“比如，我刚才观察了一下，咱们的接待窗口业务处理速度平均在3.5分钟每人次，但如果引入我设计的‘预审分流系统’和‘标准化问答模板’，我有信心将这个时间压缩到1.8分钟以内，整体效率提升48%以上。
这意味着，您每天定点下班的概率将大幅增加。”
鬼吏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
“当然，这只是初步构想。”
陈默适时地递上台阶，“如果能有幸为地府效力，我相信我能发现并解决更多影响各位同僚……呃，各位大人工作体验的痛点。”
鬼吏盯着陈默看了几秒，似乎在评估这番话的真实性。
他抬手在耳麦上按了一下，低声道：“判官大人，七号窗口有个特殊情况，您可能需要亲自看看……对，是个搞‘流程优化’的。”
片刻后，陈默被带进了阎罗殿的内殿。
这里的风格更加宏大，正上方端坐着一尊威严的身影，头戴冕旒，不怒自威，正是阎罗王。
而他身旁，站着一位身着红袍、面容清癯、手持一本厚重书册（书的封面上似乎印着《生死簿·年度绩效考核》字样）的男子，应该就是首席判官。
“陈默，”阎罗王的声音如同洪钟，在殿内回荡，“你可知，扰乱地府秩序是何罪名？”
陈默心头一紧，但面上不改色，深深一揖：“回禀阎君，在下并非扰乱秩序，而是希望为地府的‘降本增效’贡献一份力量。
据我观察，地府正处于业务量激增与编制有限的矛盾之中，长此以往，恐影响六道轮回的稳定运行。”
判官翻动着手中的《生死簿》，淡淡道：“巧言令色。
地府运行自有法度，岂容你一个凡人置喙？”
“法度也需要与时俱进。”
陈默抬起头，目光坚定，“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试用期。
如果我无法在期限内证明我的价值，甘愿接受任何惩罚，包括加重轮回刑罚。”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阎罗王与判官交换了一个眼神。
终于，阎罗王开口：“崔判，你觉得呢？”
崔判官合上《生死簿》，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近来，‘阴阳秩序管理司’确实缺人，尤其是……懂得变通的。
既然他毛遂自荐，不妨一试。
设为‘合同制阴差’，暂不入仙籍，功德计分，以观后效。”
阎罗王点了点头：“准。”
下一秒，一部样式古朴、却闪烁着幽光的智能手机凭空出现在陈默手中。
屏幕自动亮起，显示着一个名为 天地银行 的APP图标，下面有一行小字：“地府临时工，编号T007，初始功德：100。
复活进度：0%。”
“这……”陈默有些懵。
崔判官走到他面前，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欢迎加入地府。
你的第一个任务己经下发。
记住，功德点是你在这里的唯一货币。
攒够一百万，你可以选择复活。
任务失败，或者功德清零……”他顿了顿，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你将首接进入‘畜生道快速通道’，体验卡有效期一千年。”
陈默看着手机屏幕上弹出来的第一个任务提示——帮助枉死贵妃：林小翠，完成其未了心愿。
任务奖励：功德+50。
他深吸了一口地府带着香火和纸钱味道的空气。
好吧，无论是在阳间还是阴间，打工人的命运，似乎总是殊途同归。
只是这一次，他的KPI，是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