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潮将至
鎏金的瓦片在烈日下几乎要融化,街边的柳树无精打采地垂着枝条,蝉鸣声嘶力竭,搅得人心烦意乱。
北王府,静心斋。
林渊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目光却并未投向窗外那片被暑气扭曲的庭院。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亭台楼阁,穿透了这繁华似锦的天都城,望向了极北之地那片他再熟悉不过的冰封雪原。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紫檀木窗棂,那触感与他记忆深处永不消融的寒冰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重生归来己有三月。
这九十个日夜,他没有一天能安然入睡。
梦里全是前世那场席卷天地,将整个大夏王朝拖入深渊的无尽寒潮。
那是天地的浩劫,是文明的断绝,是饥饿、寒冷与绝望交织而成的血色画卷。
他亲眼见过父王力战而死,见过北境三十万铁骑冻成冰雕,见过沃野千里的家园被厚达百丈的冰川碾碎。
而如今,距离那场灾变降临的初雪之日,只剩下最后一百八十天。
“世子!”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急促的声音打破了满室沉寂。
管家福伯连礼节都顾不上,一张老脸因激动与奔波涨得通红,额角的汗珠顺着深刻的皱纹滚落。
“成了,世子,全成了!”
福伯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我们囤积在江南的三十万石官盐,就在今天早上,天都的盐价一夜之间翻了十倍,而且还在疯涨!
我们……我们赚翻了!”
他本以为会看到世子欣喜若狂的表情,然而林渊只是缓缓转过身,那张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波澜,深邃的眼眸里平静得像一潭万年寒冰。
“知道了。”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小事。
福伯脸上的狂喜顿时僵住,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家世子。
这三个月来,世子就像变了个人。
曾经那个在天都城里以文采风流闻名的翩翩公子,变得沉默寡言,行事果决狠辣,甚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冷漠。
他动用自己全部的私产,甚至不惜抵押了名下的几处庄园,筹集了海量资金,全部投入到了江南的盐市。
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场豪赌,一场疯癫的举动。
就连最信任他的福伯,也曾夜不能寐,生怕世子将自己多年积蓄毁于一旦。
可现在,赌赢了,赢得了泼天的富贵,世子却为何……如此平静?
林渊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张刚刚绘制完成的舆图,上面用朱笔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记号。
他指着舆图上的一点,对福伯说道:“福伯,你以为我做这一切,为的是那些黄白之物?”
福伯一愣,呐呐道:“难道不是吗?”
“钱,只是工具。”
林渊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层下敲出,“立刻传令下去,将我们手中所有的官盐全部抛售,一块都不要留。
所得银两,一部分在江南就地采买粮食、棉布、药材,有多少要多少;另一部分,立刻换成金条,以最快的速度运回北境封地。”
“全……全部抛售?”
福伯大惊失色,“世子,如今盐价一日一涨,我们若是再等几天,收益还能再翻一番啊!”
“等不了。”
林渊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般锁定了福伯,“我要的不是钱,是时间。
你记住,从今天起,我们府上所有能调动的资源,只做三件事:买粮,买铁,买煤。
粮食要能堆满北境每一座仓库的陈米,铁要能打出武装十万人的兵刃铠甲,煤要能让北境三十万户百姓烧上整整十年!”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福伯脑海中炸响。
他看着林渊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这股寒意甚至压过了窗外的炎炎暑气。
他忽然明白了,世子所图谋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宏大,也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
“可是世子,如此大的动作,必然会惊动朝廷,惊动王爷。
王爷他……父亲那里,我会亲自去说。”
林渊打断了他,语气中透着一股决绝,“这次盐市的操作,就是为了让他相信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福伯,你只需要执行我的命令,用最快的速度。”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疲惫:“你跟了我二十年,是我最信得过的人。
记住,未来的世界,黄金和粮食,远比权力与美人更可靠。”
福伯看着林渊眼底深藏的血丝与沉痛,心中巨震。
他不再追问缘由,而是深深一揖,沉声道:“老奴遵命!”
待福伯领命退下,林渊重新走到窗边。
他知道,这次盐市的胜利,只是他末日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步。
它所赚取的财富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它所带来的“势”。
一个能在短短三月内精准预测盐价暴涨十倍的世子,他说的话,分量自然不同。
他需要这个分量,去撬动他那个雄踞北境,手握三十万铁骑,性格刚毅如铁的父亲——北王,林战。
只有说服了父亲,他才能动用整个北境的力量,去修建抵御风雪的城墙,去开凿深藏地下的暖城,去储备足以度过漫长寒冬的物资。
他才能有机会,在即将到来的冰寒末世中,为自己,为家人,也为那片土地上的万千子民,争得一线生机。
前世的他,空有预警,却无人相信,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走向毁灭。
这一世,他携滔天财富与精准预言归来,便是要将这乾坤,亲手扭转!
他深吸一口气,灼热的空气涌入肺腑,却丝毫驱散不了他心中的寒意。
他转过身,对着门外沉声吩咐道:“备车,去王府正殿。”
他要去见的,不仅是他的父亲,更是他计划中最关键,也最难攻克的一环。
那辆象征着世子身份的华贵马车缓缓驶出静心斋,碾过被晒得滚烫的青石板路,朝着北王府最核心的权力中枢而去。
车轮滚滚,仿佛正推开一场决定无数人生死的豪赌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