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余烬与新生寒意,是灵汐意识回归的第一个访客。并非寻常的冷,
而是月核深处亘古不变的、浸透骨髓的虚无之寒。每一次苏醒,
都像是从万载玄冰中挣扎着剥离,带着灵魂被冻裂的细微痛楚。这里是宇宙的***,
亦是她的囚笼——月核,象征着存续与新生,却在每一次轮回的起点,只给予她刺骨的冰冷。
灵汐缓缓睁开眼。视野里是熟悉的景象:月核中心悬浮的巨大晶体,
散发着恒定而清冷的光辉,如同冻结的月亮。光芒照亮四周漂浮的、新生的星尘微粒,
无声地宣告着一个崭新宇宙的稚嫩。三千年。这是她第三十七次在此醒来。每一次醒来,
都意味着上一次的终结。每一次终结,
都烙印着同一个画面:毁灭的火焰、撕裂灵魂的剧痛、以及……他最后消散在光芒中,
嘴角似乎还噙着那抹熟悉笑意的模糊轮廓。冰冷的指节下意识地收紧,掌心传来一阵灼烫。
那痛感如此清晰,甚至压过了月核的寒意。灵汐低头。她的手中,
死死攥着一块不规则的、暗红色的晶体碎片。它像一块凝固的岩浆,边缘锋利,
内里流淌着黯淡却炽热的微光——星烬碎片。宿敌阿烬本体最后的残骸,
也是她跨越三十六个轮回、三万六千年漫长记忆里,唯一的余温。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碎片粗糙的表面。在那里,
一个歪歪扭扭、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字迹,清晰地烙印着:“等”。这个字,
像一根烧红的针,每一次触碰,都刺穿她试图冰封的心防。
千次的毁灭轮回、三万六千次看着他灰飞烟灭的绝望……所有冰冷的记忆碎片瞬间汹涌而至,
如同亿万冰锥刺入脑海。她仿佛又听见星核碰撞时宇宙的悲鸣,
感受到身体被两种本源力量撕扯、湮灭的剧痛。还有那双眼睛……在毁灭的尽头,
那双总是对她弯起的、带着火焰般炽热的笑眼……“够了。
”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月核空间响起,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也带着沉淀了万载寒冰的决绝。灵汐猛地抬起头,
望向那片孕育着新生的、却注定带来毁灭的虚空。清冷的光芒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
线条紧绷,如同最坚硬的月岩。唯有那双映照着月核光辉的眼眸深处,
翻涌着无法熄灭的痛苦与……杀意。她能感觉到。宇宙的能量场在微妙地震颤。星尘深处,
那股熟悉的、狂暴的、代表着终结的力量正在蠢蠢欲动,如同即将破茧的毒蝶。那是阿烬。
他的星烬之躯,正在宇宙的某个角落重新凝聚。这一次,不会再重蹈覆辙。
不会再沉溺于那短暂甜蜜后必然到来的、撕心裂肺的毁灭。灵汐缓缓抬起空着的左手,
掌心向上。清冷的月华在她掌心汇聚、凝结,化作一柄通体剔透、却散发着凛冽寒意的光刃。
刃尖直指那片能量躁动的虚空。她的声音比月核的晶体更冷,一字一句,
清晰地砸在冰冷的空间里,更像是对自己灵魂的宣判:“阿烬……这次,换我先动手。
”指尖依旧停留在碎片那个歪扭的“等”字上,细微的摩挲动作,
是她冰冷宣言下唯一泄露的、无法根除的柔软与挣扎。月核的光芒似乎感应到她的意志,
骤然变得锐利起来。清冷的光辉如同实质的丝线,缠绕上她的身体,赋予她守护者的力量。
灵汐站得笔直,像一柄蓄势待发的冰枪,所有的情感被强行压缩进眼底最深处,
只剩下冻结一切的杀伐意志。她在等待,等待那个宿敌完全凝聚的瞬间,
等待给予他彻底的、永恒的终结。她要用这柄月华之刃,斩断这该死的轮回!
宇宙的震颤越来越明显。星尘的轨迹开始紊乱,无形的引力场扭曲着空间。一股灼热的气息,
如同即将喷发的恒星核心,穿透冰冷的月核空间,蛮横地闯了进来。
目标明确——直指月核中心,直指她!来了!灵汐全身的力量瞬间绷紧到极致,
手中的月华光刃发出嗡鸣,蓄满了足以冻结星辰的寒芒。她的目光锐利如刀,
锁定在那片空间扭曲最剧烈的核心点。就是现在!在他意识尚未完全清醒,
力量尚未完全恢复的刹那……“轰——!”一道燃烧的流星,
裹挟着新生的、狂放不羁的火焰,蛮横地撕裂了空间的褶皱,
精准无比地、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必然性,轰然坠落在灵汐面前!
能量冲击波掀起无形的气浪,
吹拂起灵汐银白色的发丝和她鬓边那朵始终存在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月光花。
火焰并未灼伤她,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光芒散去,显露出其中的身影。
不是预想中充满毁灭气息的宿敌,也不是记忆中那个眼神复杂、带着宿命重压的阿烬。
那是一个少年。身形颀长,带着火焰初燃般的蓬勃生命力。
微卷的黑发上跳跃着尚未熄灭的星火,***的上身覆盖着流动的暗红色纹路,
如同冷却的岩浆。他的脸庞是陌生的稚嫩,眼神是纯粹的、带着新生命好奇的懵懂,
却又燃烧着一种原始的、近乎贪婪的炽热光芒。
他完全无视了灵汐手中那柄散发着致命寒意的光刃,也似乎感觉不到她周身冰冷刺骨的杀机。
那双清澈又炽热的眼睛,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眨不眨地、牢牢地锁在灵汐脸上,
更确切地说,是锁在她鬓边那朵摇曳生姿的月光花上。然后,他动了。动作快得像一道火光,
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昵。他伸出手,不是攻击,而是带着孩子气的顽皮,
精准地、轻轻地扯了扯灵汐鬓边那朵脆弱美丽的月光花。“咦?”少年歪了歪头,
嘴角咧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到晃眼的笑容,眉眼弯弯,
像极了记忆深处那个无数次让她心碎又沉沦的弧度,声音清脆,
带着火焰燃烧般的活力:“这花真好看,像你一样。”刹那间,
灵汐手中蓄满力量的月华光刃,
那柄凝聚了她三十七次轮回的恨意与决心、准备终结一切的利刃,僵在了半空。
指节攥得发白,碎片在掌心灼烫依旧。而她的世界,仿佛被这一句话、这一个笑容,
彻底打败。2 试探与本能月华光刃冰冷的锋锐,距离少年带笑的眉眼不过寸许。灵汐的手,
连同她凝聚了三十七个轮回的冰冷决心,一同僵在半空。掌心紧攥的星烬碎片灼烫依旧,
像一颗不驯的心脏在她指间搏动,提醒着她过往的痛楚与那个刻骨铭心的“等”字。而眼前,
是阿烬——不,
是这个顶着阿烬面孔、拥有阿烬力量本源、却笑得像个初生星辰般纯粹无垢的少年。
他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种近乎天真的满足,仿佛扯到了最心爱的玩具。
那弯弯的笑眼,像两枚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冰封的记忆深处,
与无数个毁灭尽头最后凝望她的眼神重叠、又截然不同。
“你……”灵汐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月岩。她想厉声质问,想斥退他,
想将光刃毫不犹豫地刺下去……可喉咙像是被月核最深处的寒气冻住,
只能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少年似乎这才注意到她手中那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光刃。
他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跳跃的星火映衬下投下小片阴影,里面只有困惑,
没有半分警惕。“这是什么?好漂亮的光。”他甚至伸出手指,好奇地想触碰那冰冷的刃锋!
灵汐猛地撤回手,光刃瞬间在她掌心溃散,化作点点清冷的月华微粒,消散在空气中。
动作快得近乎狼狈。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收手,
就像无法解释为什么在那双清澈的眼睛注视下,杀意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般迅速消融。
“离我远点。”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冷硬依旧,却少了几分方才欲斩断一切的决绝,
更像是一层脆弱的冰壳。少年对她的警告置若罔闻。他收回想触碰光刃的手,
目光却更加执着地黏在她身上,更确切地说,是黏在她鬓边那朵微微摇曳的月光花上。
他向前凑近一步,带着新生火焰特有的暖意,几乎要侵入灵汐周身冰冷的力场。“这花,
”他伸出手指,这次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轻轻碰了碰月光花冰晶般剔透的花瓣,
指尖跳跃的星火温柔地包裹着它,“它……在发光。暖暖的,很舒服。”他抬起头,
再次看向灵汐,笑容更加灿烂,带着一种发现珍宝的喜悦,“你身上也有光,冷冷的,
但是……也很好看。”灵汐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这种毫无防备的亲近,
这种对她力量本质清冷月光的直白描述,
这种对月光花近乎本能的关注……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在她试图冰封的心湖上,
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杀意无法凝聚,
逃离似乎也成了奢望——那无形的宿命引力如同最坚韧的星轨锁链,
将他们牢牢捆绑在彼此附近。灵汐深吸一口气,月核深处冰冷的能量涌入四肢百骸,
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既然无法立刻终结,那就……观察。她成了自己决心的叛徒,
成了一个高度警惕的观察者。她刻意拉开与少年的距离,清冷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
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像一团初生的火焰,
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漂浮的星尘微粒、月核晶体折射的光晕、甚至是空间本身细微的褶皱。
他追逐着光点,触碰冰冷的晶壁,被突然窜出的能量流惊得跳起来,发出孩子般清脆的笑声。
没有毁灭的戾气,没有宿命的沉重,只有新生命对世界的纯粹探索。这真的是阿烬?
那个与她相爱相杀、最终在星核碰撞中同归于尽三十六次的星烬化身?还是说,每一次轮回,
他都是这样从一片懵懂中开始,然后在宿命的牵引下一步步走向既定的结局?
这个念头让灵汐心底泛起一阵更深的寒意。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此刻的杀意,
和那冰冷的宿命规则,又有何区别?很快,
灵汐发现了一个更让她心绪复杂的事实:无论少年对周围多么好奇,
他的注意力总会像被磁石吸引般,最终落回她身上。只要她稍微走远一点,
他立刻就会跟上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只刚破壳的雏鸟,
本能地追随着认定的“母亲”。“喂,你要去哪里?”他跟在后面,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那是什么地方?
看起来很冷……”他指着月核能量最汹涌的深处,身体却下意识地靠近灵汐,
仿佛在寻求庇护。他甚至尝试模仿灵汐的动作。灵汐站在月核晶体前,
凝神感知宇宙能量流动,他也学着她的样子,板着小脸,装模作样地“感知”,
结果不到片刻就无聊地东张西望起来。灵汐刻意释放出冰冷的、拒人千里的气息,
试图将他逼退。然而,这股足以冻结星尘的寒意,却似乎对少年无效。他只是困惑地歪歪头,
然后更加固执地靠近,仿佛她周身的冰冷本身就是一种他渴望的“暖意”。
这种矛盾的本能依恋,让灵汐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在一次灵汐尝试引动一道较为强大的月核能量流进行试探时,意外发生了。
能量流在引导下微微失控,一道锐利的冰晶碎片擦着灵汐的鬓角飞过,
目标直指那朵摇曳的月光花!灵汐瞳孔微缩,想要救援已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小心!”一声带着火焰般急切的声音响起。
原本在旁边好奇戳着星尘的少年,身影快得化作一道赤红的流光!他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来,
用自己燃烧着星火的手臂,挡在了月光花之前!嗤!
冰晶碎片撞在他手臂流动的暗红色纹路上,瞬间汽化,发出轻微的声响。
少年手臂上的纹路光芒一闪,将那股冰寒之力轻易吞噬化解。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灵汐怔住了。她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年背影,看着他手臂上安然无恙的纹路,
心中翻江倒海。他……在保护那朵花?不,他是在保护她鬓边的花,保护……她?
少年转过身,脸上没有后怕,只有完成了一件重要事情的认真和一丝……得意?
他仔细看了看灵汐鬓边的月光花,确认它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然后献宝似的看着灵汐,
眼睛亮晶晶的:“看!没事了!”与此同时,灵汐紧握在另一只手中的星烬碎片,
骤然变得滚烫!那灼热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仿佛一颗微型恒星在她掌心爆发,
同时伴随着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嗡鸣!这嗡鸣并非声音,
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震颤,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渴望?灵汐猛地看向碎片,
又猛地看向眼前的少年。阿烬正毫无所觉地低头,
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抚平一片刚才因动作太大而微微卷曲的花瓣,
神情专注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碎片灼烫嗡鸣,少年温柔护花。
这两个画面在灵汐脑中猛烈碰撞。碎片异常的异动无法忽视。灵汐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决定主动试探。她寻了一处相对空旷的星尘带,
这里残留着上一个轮回毁灭时留下的些许能量印记,散发着衰败与终结的气息。
她刻意引导着阿烬靠近。“这里感觉如何?”她不动声色地问,目光紧紧锁住他的表情。
少年踏入这片区域的瞬间,眉头立刻蹙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脸上轻松好奇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本能的排斥和……不安。
他周身跳跃的星火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不舒服……”他嘟囔着,
眼神有些烦躁地扫过那些衰败的能量印记,“这里……很吵,很……难过。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兴致勃勃地探索,而是显得有些焦躁,频频回头看向灵汐,
似乎想尽快离开。灵汐的心沉了沉。对毁灭气息的本能排斥?
这与他星烬化身的本源力量似乎相悖。她又尝试着,
在一个阿烬安静凝视远方新生星云的片刻,状似无意地开口,
声音尽量放得平稳:“你……还记得什么吗?关于过去?关于……‘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