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明月就该高悬于天上
你那么能忍,像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我怎么挑衅你,你都能维持那副清高的样子,真是无趣。”
“所以,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对你彻底失望,并且能让他因‘保护’我而情绪剧烈波动的契机,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因为他对我动了杀心……”白怜星的笑容扩大:“你那一剑下来,我根本没受伤,只是借势装作重伤垂死……师尊他啊,来得真是及时,看到你要‘杀’我,那眼神……我从未见过他如此震怒和……恐慌呢。”
“他毫不犹豫地碎了你的金丹,把你打落尘埃的样子,真是……”白怜星轻叹一声,语气突然变得温柔又残忍,“好狠心啊,是不是?”
楼观雪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过分苍白的脸色和那试图握紧却最终无力松开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正承受着何等凌迟般的酷刑。
在此之前,他从不认为自己错了。
明月就该高悬于天上,清辉遍洒,无情道可以冷,可以远,但不能……被玷污,不能坠入泥沼。
白怜星忽然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着楼观雪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惋惜:“说真的,师兄,你长得真好看。
特别是现在这副模样,脸色苍白,睫毛轻颤,明明痛得要死却还要强撑着清高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更用力地弄坏呢。”
他轻笑一声,语气突然变得认真:“其实我很欣赏你的。
十五岁结丹,冰灵根,天生剑骨,不过百年己至化神,天纵奇才……可惜啊,你只是个炮灰。”
白怜星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带着几分讥讽和遗憾:“我的目的很简单,我要回家。
而你,偏偏要阻止我。
现在这般下场,都是你自找的。”
他后退一步,笑容甜美依旧,说出来的话却如淬毒的匕首:“你知道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自命清高的人,明明都是棋子,却总觉得自己能改变什么,真是……可笑至极。”
楼观雪闻言,竟低低地笑出声来,那笑声很轻,却带着说不出的讽刺。
“回家?”
他的声音因伤势而沙哑,却字字清晰,“踩着别人的尸骨,踏着别人的道途,玷污别人的真心……这就是你所谓的回家?”
他微微偏头,尽管脸色苍白如纸,唇边却勾起一近乎怜悯的弧度:“白怜星,你真可怜。”
“自命清高?”
他重复着这个词,眼中的讥诮更深,“总好过……自轻自贱。”
白怜星被他的话刺得脸色铁青,正要发作,却见楼观雪己经闭上了眼睛,好似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肮脏。
“啊,对了,”白怜星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病态的弧度,“差点忘了告诉你一件趣事。”
“你们楼家啊……”他轻笑一声,“真是迫不及待呢。
就这么急着和你划清界限,生怕被你这条……丧家之犬拖累?”
“就在你被逐出师门的当天,楼家就昭告天下了——楼观雪行止卑劣,即日起逐出宗族,生死与楼氏无关。”
白怜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笑意:“你看啊师兄,现在你也成了……没人要的野狗了。”
他说这话时,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仿佛在透过楼观雪嘲笑另一个相似的自己。
“我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呢,亲爱的师兄。”
十五岁结丹的风光,天生剑骨的荣耀,宗门上下钦羡的目光,家族以此为傲的殷切……楼观雪的心脏被无形的巨力攥紧,痛到几乎麻痹,突然,喉间涌上强烈的腥甜,却被他以惊人的意志力死死压下。
他的脸上依旧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有那骤然失去所有光芒的眸子,泄露了内心正承受着何等毁灭性的冲击。
道心……在这极致的落差与背叛下,彻底崩碎成齑粉。
他猛地凑近,几乎贴着楼观雪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吐在对方冰凉的耳廓上,声音甜腻如蜜,却字字诛心。
“看啊……道心碎了?”
他轻笑一声,带着说不出的快意,“疼吗?
师兄?
是不是比碎丹还要疼上千百倍?”
他退后半步,歪着头,用天真又残忍的目光打量着楼观雪强撑的平静:“你的宗门不要你了,你的家族抛弃你了,你视若明月的那个人亲手毁了你……现在连你苦苦坚守的道心,也碎得干干净净。”
白怜星的笑容突然一收,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怨毒,“就这样……你还有什么资格用那种眼神看我?
有什么资格嫌我脏?!”
“是你先拦了我的路!”
他几乎是在嘶吼,眼底泛着疯狂的赤红,“我只是想回家!
我只是想活下去!
你凭什么挡在我前面?
凭什么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我?!”
白怜星剧烈地喘息着,像是终于撕开了所有伪装,露出内里腐烂的真实。
“现在好了……你也碎了,也脏了,也被人像垃圾一样丢掉了……”他的声音忽然又低下去,带着一种扭曲的满足感,“我们终于……一样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搁着铁门触碰楼观雪苍白的脸颊,却在即将碰到的瞬间猛地收回,仿佛被什么烫到一般。
“亲爱的师兄……”白怜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淬毒的寒意,“现在,你还能清高给谁看呢?
白怜星满意地看着楼观雪那强撑的平静下难以掩饰的彻底破碎,觉得这般诛心的绝望远比肉体的痛苦更令他愉悦。
他轻笑一声,如同毒蛇吐信:“好好回味吧,我的好师兄。
从云端仙鹤落到泥沼尘泥,这滋味……想必刻骨铭心吧?”
门被重新关上。
无尽的黑暗再次吞噬了一切。
楼观雪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首到确认外面再无动静,他猛地弯下腰,一大口暗红的鲜血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
他剧烈地咳嗽着,浑身因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与绝望而颤抖,却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
最后,他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入臂弯,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耸动。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
只有被整个世界抛弃后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