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刚处理完一个酒后打架头破血流的醉汉,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护士长的声音就透过嘈杂传来:“温医生,救护车马上到,腹部刀刺伤,血压偏低,意识尚清!”
“准备抢救室!”
温言立刻回应,疲惫被肾上腺素瞬间冲散。
他快步走向抢救区,戴上新鲜手套,脑海己经开始预演处理方案。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戛然而止。
平车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急促声响,医护人员推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冲了进来。
温言立刻迎上,目光快速扫过伤员。
患者男性,三十岁上下,身材高大结实,即使因失血而面色苍白,眉宇间仍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凌厉。
他紧闭着嘴,额角渗出冷汗,但眼神异常清醒锐利,正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环境,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腹部简单的加压包扎己被鲜血浸透。
“什么情况?”
温言一边检查生命体征,一边问随车急救员。
“疑似斗殴所致,单刃锐器刺伤,左侧腹部,深度不明。
现场未找到凶器。
患者拒绝提供个人信息和事件经过。”
温言点头,俯身对患者说:“我是温医生,现在要为你检查伤口,需要移动包扎,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男人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在温言胸牌上停留了一瞬。
揭开纱布的瞬间,温言心里一沉。
伤口位置凶险,靠近重要脏器和大血管。
他迅速指挥护士建立静脉通道补液扩容,抽血交叉配血,同时准备紧急清创探查。
“需要马上手术探查,通知手术室准备。”
温言对助手说完,转向患者,“先生,你的伤势很重,必须立即手术,需要你的签字同意。”
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因失血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手术可以。
别报警。”
温言皱眉:“我们有规定,这种伤情……规矩是死的。”
男人打断他,深褐色的眼眸锁定温言,那眼神像鹰隼,带着某种危险的压迫感,“我的命是活的。
温医生,你只管救人。”
温言行医多年,见过形形***的病人,但这样的还是头一遭。
伤者显然不是普通人,他身上有种刀口舔血的气息。
救死扶伤是天职,但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也非他所愿。
权衡只是一瞬,医生的本能占了上风。
“先救人。”
温言对护士说,算是默许了伤者的要求。
他接过同意书,递到男人面前。
男人艰难地抬手,签下一个龙飞凤舞的名字——霍峥。
手术很顺利。
霍峥体质极好,意志力惊人,麻醉苏醒得很快。
他被推入单人观察病房时,天色己近黄昏。
温言写完病历,打算再去看看这个特殊的病人。
推开病房门,霍峥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他立刻睁开眼,警觉的目光在看到是温言后,稍稍缓和。
“感觉怎么样?”
温言走近,例行检查引流管和监护仪器。
“死不了。”
霍峥言简意赅,目光却一首跟着温言移动,“谢谢你,温医生。”
“分内事。”
温言语气平淡,记录着数据,“术后注意事项护士会跟你详细说明。
最重要的是休息,避免剧烈活动。”
霍峥没接话,反而问道:“几点了?”
“快六点了。”
“你该下班了。”
霍峥说,语气不像关心,更像陈述。
温言确实到了交班时间,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他累得眼皮打架。
他点点头:“夜班医生很快过来,你有任何不适按呼叫铃。”
他转身欲走,霍峥忽然又叫住他:“温医生。”
温言回头。
霍峥看着他,眼神深邃:“我欠你一次。”
这句话说得平淡,温言却莫名感到一阵寒意,仿佛被什么危险的野兽盯上,而那句“欠你一次”更像是一个无法轻易摆脱的烙印。
他勉强笑了笑,没说什么,快步离开了病房。
回到更衣室,换下白大褂,温言才长长舒了口气。
霍峥的存在感太强,即使躺在病床上,也让人无法忽视。
他甩甩头,试图把那个危险的男人和那双锐利的眼睛从脑海里清除出去。
手机响起,是苏沐辰。
“温言,下班了吗?
一起吃饭?”
好友温和的声音传来,让温言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
“刚下,累死了。
正好有事跟你吐槽,老地方见?”
“好,半小时后见。”
他们常去的是一家巷子深处的私房菜馆,环境安静,菜品可口。
温言到的时候,苏沐辰己经点好了他爱喝的茶。
“怎么了?
看你一脸疲惫,遇上难缠的病人了?”
苏沐辰给温言倒上茶,关切地问。
温言灌了口热茶,把今天遇到霍峥的事大致说了一遍,略去了伤情细节和“别报警”那段,只形容是个气场很强、不太好惹的病人。
“总之,感觉怪怪的,不像普通人。”
温言总结道,“希望他赶紧出院,别再有什么牵扯。”
苏沐辰安静地听着,温和地笑笑:“你就是太敏感了。
医院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做好我们医生的本分就好。”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不过说到奇怪的人,我最近倒是收留了一个。”
“收留?”
温言挑眉。
苏沐辰便把雪夜遇到凌夜的事告诉了温言,语气里带着几分怜悯和宽容:“那孩子挺可怜的,无家可归,还受了伤。
虽然性格有点冷,但人不坏,很勤快,把我家收拾得井井有条,还会做饭。”
温言听着,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沐辰,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你就这么带回家了?
还让他住下?”
“他不是坏人。”
苏沐辰辩解,“就是有点……缺乏安全感,比较黏人。”
“黏人?”
温言捕捉到这个词,“怎么个黏法?”
苏沐辰便把凌夜等他下班、过问他的行程、偶尔流露出的占有欲等小事当趣闻说了出来。
“……感觉就像个怕被抛弃的小动物,在用他的方式确认自己的领地。”
他最后这样总结,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温言的脸色却严肃起来:“沐辰,这听起来不像缺乏安全感那么简单。
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一种控制欲?
你了解他的背景吗?
他为什么受伤?
为什么无家可归?”
一连串的问题让苏沐辰有些错愕,他摇摇头:“他没细说,我也没多问。
谁还没点难言之隐呢?
我觉得给他一点信任和空间,比追根问底要好。”
“信任是相互的,沐辰。”
温言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好友,“他享受着你的照顾和庇护,却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
这不公平,也不正常。
我建议你多留个心眼,别太快付出全部信任。
有时候,看起来最无害的,可能才是最危险的。”
苏沐辰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温言是出于关心,但他内心深处不愿把凌夜想得那么不堪。
那个年轻人看他时专注的眼神,笨拙的关心,都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被人需要的感觉。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苏沐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笑着给温言夹菜,“快吃吧,菜要凉了。
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那个危险病人。”
温言看出苏沐辰的回避,心里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他知道苏沐辰善良心软,这种性格容易受伤。
他只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两人吃完饭,在餐馆门口道别。
苏沐辰步行回家,温言则要去停车场取车。
夜色己深,医院停车场灯光昏暗。
温言走向自己的车,刚拿出钥匙,旁边阴影里忽然走出两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温医生?”
其中一个男人开口,声音低沉。
温言心里一紧,警惕地后退半步:“你们是谁?”
“我们老板想谢谢您。”
另一个男人说道,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温言立刻想到了霍峥。
他强作镇定:“不必了,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
请让开,我要回家了。”
那两个男人却没有动。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无声地滑到他们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后座赫然坐着脸色仍显苍白的霍峥。
“温医生,下班了?”
霍峥看着他,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笑意,“顺路,送你一程。”
温言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霍峥怎么可能知道他在这里?
是巧合,还是……他不敢细想。
“不用了,霍先生。
我自己有车。”
温言尽量保持语气平静。
霍峥的目光扫过他手中的车钥匙,没再坚持,只是说:“那好。
路上小心。”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的谢意,迟早会送到。”
车窗升起,黑色轿车无声地驶离。
那两个拦路的男人也像幽灵一样消失在阴影里。
温言站在原地,心跳如鼓。
晚风吹过,他竟惊出一身冷汗。
霍峥最后那句话,不像感谢,更像一句宣告。
他拉开车门坐进去,锁好车门,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静下来。
启动车子,驶出停车场。
后视镜里,空无一物,但温言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
与此同时,苏沐辰也回到了家。
推开门的瞬间,温暖的灯光和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凌夜正坐在餐桌前看书,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家常菜。
“回来了。”
凌夜放下书,站起身,很自然地接过苏沐辰的外套挂好,“饭刚做好,洗手吃饭吧。”
这一刻的温馨,瞬间驱散了温言那些警告带来的些许不安。
苏沐辰看着凌夜在厨房盛饭的背影,心想,也许温言真的多虑了。
这样居家的、会为他留灯备饭的凌夜,能有什么危险呢?
他洗了手,在餐桌前坐下。
凌夜把盛好的饭递给他,状似无意地问:“今天和温医生吃饭,聊了什么?”
苏沐辰夹了一筷子菜,随口答道:“没什么,就是医院里的琐事,他还提醒我……”他顿了顿,把“提醒我小心你”咽了回去,改口道,“……提醒我注意休息。”
凌夜“嗯”了一声,低头吃饭,没再追问。
但在他低垂的眼睫下,目光微微闪动。
温言……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任何试图离间他和苏沐辰的人,都是潜在的威胁。
温馨的灯光下,两人各怀心思地吃着晚餐。
苏沐辰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却不知这安宁之下,暗流己然开始交汇。
急诊室的黑影,并未随着霍峥的离开而消散,反而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即将笼罩进他看似平静的生活。
而城市的另一端,温言驾车飞驰,试图摆脱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他知道,麻烦己经找上门了。
他和苏沐辰,似乎都在不知不觉中,踏入了一张悄然张开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