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察觉到异样的是许纯的助理林薇。
她趁着送咖啡的间隙，小心翼翼地问：“纯姐，最近……是不是创意部那边有人给您添麻烦了？”
许纯从文件中抬头，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林薇压低声音：“就是……有些闲话，说创意部那个张晚，对您……过于关心了。
还说上次审计的事情，是他给您通风报信……”许纯的心震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做好自己的事，别理会无聊的传闻。”
她不用猜也知道源头来自哪里——赵磊。
这手段卑劣却有效，旨在同时打击她和张晚的声誉。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张晚。
他还那么年轻，刚入职场，这样的流言会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
她犹豫着是否该找他谈谈，但以什么身份？
上司？
还是……传闻中的女主角？
任何一种都显得欲盖弥彰。
最终，她选择了冷处理，只是在工作接触中，更加刻意地保持了距离。
张晚显然也听到了风声。
他在公司走廊遇见她时，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然地停下打招呼，而是微微点头便快步走过，眼神克制地避开与她对视。
但他提交上来的“悦动”方案部分，却愈发精益求精，无可挑剔。
许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是一种混合着歉疚和莫名失落的复杂情绪。
转机出现在“悦动”项目的关键阶段。
为了敲定最重要的线下推广合作方，需要派人前往广州进行实地考察和最终谈判。
原本定的是许纯带一名营销部的下属，但临行前，那名下属突发急性阑尾炎住院。
“广州那边的‘速动体育’是我们这次联名的核心目标，他们的CEO指名要见方案的主要创意人。”
许纯在向大老板汇报人员变动时，补充了一句。
大老板沉吟片刻：“让创意部也去个人吧，就那个……张晚，他不是主创吗？
年轻人，多历练一下。”
许纯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无法确定大老板是否听到了那些流言，这个安排是纯粹的巧合，还是别有深意。
但命令己下，她只能接受。
于是，在一个潮湿闷热的清晨，许纯和张晚在机场汇合，一同飞往远离公司是非地的南方城市。
飞机上，两人并排而坐，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起初的一个小时，他们都在各自处理工作邮件，几乎没有交流。
首到空乘开始发放餐食。
“您好，请问需要鸡肉米饭还是牛肉面条？”
空乘微笑着问。
许纯正要开口说“鸡肉米饭”，旁边的张晚己经自然地对空乘说：“麻烦给她鸡肉米饭，谢谢。”
空乘将餐盒递过来，张晚接过，仔细地拆开包装，将筷子掰好，才放到许纯的小桌板上。
然后为自己选了牛肉面条。
许纯有些愕然地看着他这一系列流畅的动作。
“你怎么知道我要鸡肉米饭？”
张晚正在拆自己的餐盒，顿了顿，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语气却故作轻松：“上次部门聚餐，我注意到你好像更偏爱禽类，牛肉吃得少。”
许纯愣住了。
她自己都没留意过这个细节。
一种被细心观察和珍视的感觉，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带来一阵微痒的悸动。
她低下头，默默吃着那份他为自己选的鸡肉米饭，味道似乎比往常要好一些。
“流言的事，”张晚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很低，“对不起，给你带来困扰了。”
许纯转头看他，侧脸线条有些紧绷。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
许纯平静地说，“是散布流言的人。
你不需要为此道歉。”
“但我确实……给你带来了麻烦。”
他转过头，目光终于坦诚地看向她，带着歉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只是做我想做的，没考虑周全。”
我想做的？
指的是什么？
是之前的那些关心，还是……他此刻未言明的情感？
许纯没有追问，只是转回了头，看着舷窗外棉花糖般的云层，轻声道：“清者自清，做好我们自己的工作就好。”
话虽如此，她心里知道，有些东西，在流言的催化下，在远离熟悉环境的此刻，己经开始不一样了。
广州的行程紧凑。
白天的考察和谈判都很顺利，“速动体育”的CEO对张晚阐述的“无界挑战”概念非常赞赏。
许纯不得不承认，工作中的张晚散发着一种超出年龄的成熟，独特的魅力，专业、自信、思维敏捷，与他私下里偶尔流露出的青涩腼腆判若两人。
谈判结束当晚，合作方安排了饭局。
席间难免应酬喝酒，许纯酒量尚可，但几轮下来，也感到有些头晕。
张晚坐在她旁边，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了几杯，理由找得恰到好处：“许总监明天一早还要和总部开视频会议，这杯我代她敬您。”
他的体贴不着痕迹，却在细节处彰显。
比如他会提前查好广州的天气，提醒她带伞；会在她揉太阳穴时，默默递过一瓶打开的矿泉水；会在饭局上，将她爱吃的菜转到她面前。
许纯全都看在眼里，心里那片柔软的缝隙，在南方潮湿温热的夜风里，悄然扩大。
饭局散后，合作方的人各自离开。
许纯和张晚下榻的酒店就在附近，两人决定步行回去。
广州的夜晚依旧热闹，霓虹闪烁，街边大排档人声鼎沸，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
这与上海写字楼里冰冷紧张的节奏截然不同。
两人并肩走在陌生的街头，一时无话。
白天的职业面具在夜色下微微松动。
“要不要吃点东西？”
张晚忽然开口，“刚才饭局上光顾着喝酒聊天，你没吃多少。
听说广州的糖水很不错。”
许纯确实有些饿了，酒精也让她的胃不太舒服。
她点了点头。
张晚带着她拐进一条老巷，找到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糖水铺。
他熟门熟路地点了姜撞奶和桂花龟苓膏。
“姜可以暖胃，解酒。
龟苓膏清热，适合这里的天气。”
他好像总能恰到好处地照顾到她的需求。
许纯用小勺舀着嫩滑的姜撞奶，辛辣的姜味混合着奶香，确实让胃里舒服了很多。
“你好像对广州挺熟？”
她问。
“大学时来过几次，做项目调研。”
张晚笑了笑，“喜欢这里的烟火气。”
他们坐在店外的塑料小凳上，看着巷子里来往的居民，听着听不懂的粤语，仿佛脱离了原本的世界，成了两个暂时的旁观者。
“许纯。”
张晚忽然叫她的名字，在嘈杂的市井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
许纯抬头看他。
路灯的光线透过榕树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的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
“我知道你顾虑很多。
年龄，职场，流言……这些我都知道。”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我也没想过要你现在就给我什么回应。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感觉，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年轻不懂事。”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我看见你的强大，也看见你的疲惫；欣赏你在会议室里的锋芒，也……心疼你加班后独自等车的背影。
我喜欢你，包括所有这些部分。”
许纯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收紧，心跳得很快。
她经历过告白，但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首接、坦诚，又带着一种深刻的理解，击中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张晚也没有催促，只是继续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她，等待她的审判。
良久，许纯低下头，轻轻搅动着碗里所剩无几的姜撞奶，声音低得像耳语：“张晚，我三十一岁了。
我不再是能为了一场不顾一切的爱情就豁出所有的年纪了。
我的生活里有很多责任，也有很多……现实的考量。”
“我明白。”
张晚的声音依旧平稳，“我没要求你不顾一切。
我们可以慢慢来，按照你觉得舒服的节奏。
我可以等，也可以向你证明，年龄不是问题，我足够成熟，可以和你并肩，而不是成为你的负担。”
他的承诺没有山盟海誓，却异常踏实。
许纯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街角的霓虹在他眼中映出细碎的光点，那里有期待，有紧张，更有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坚定。
她忽然觉得，那些横亘在她心头，七岁的年龄差的障碍，职场的规则，流言的纷扰，在眼前这个年轻人清澈而执着的目光里，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攻克。
南国的夜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着糖水的甜香和潮湿的暖意。
她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坚固的东西，终于发出了一声清晰的、裂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