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句清晰的“新来的?
身上……有‘她’的味道。”
在耳边无限循环。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压力过大,出现了严重的幻听。
屋檐上的白猫——或者说,会说话的白猫——似乎对她的震惊毫不意外。
它优雅地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从容与古老。
它碧绿的眼眸再次扫过苏念,这一次,目光里似乎多了一丝……探究?
“不必惊讶。”
白猫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慵懒的、带着书卷气的男中音,仿佛在陈述一个如同“太阳东升西落”般平常的事实,“能被‘钥匙’认可,踏入此门,你便不是外人。”
钥匙?
苏念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把刻着云纹的黄铜钥匙,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找回了一点现实感。
而脚下,那只抱着她裤脚的“小熊猫”似乎不满被忽视,用力拽了拽,发出更响亮的“嗯嗯”声,圆滚滚的身体几乎要挂在她腿上。
鹿苑中,那只断角的白色瑞兽依旧静静伫立,琥珀色的眼眸温和地注视着她,仿佛在无声地安抚她的惊慌。
这一切都在明确地告诉她——不是幻听,不是幻觉。
外婆留下的,是一个超乎她所有想象的世界。
“你……你是什么?”
苏念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她仰头看着白猫,问出了这个最核心的问题。
白猫轻轻一跃,从屋檐悄无声息地落在一旁的矮墙上,距离苏念更近了些。
它甩了甩尾巴尖那点墨色,语气平淡无波:“名字不过是个代号。
若按你们人类的记载,我或许……曾被称作‘白泽’。”
白泽?
苏念的瞳孔再次地震。
那个上古神话中,通晓万物情理,能言人语,知晓所有鬼怪名字、形貌和驱除方法的至高神兽?
它……它竟然是一只猫?
不对,是化形成了一只猫?
信息量过大,她感觉自己的CPU快要烧毁了。
“那……它呢?”
她指着脚边的毛茸茸。
“貔貅。”
白泽言简意赅,“纳食西方,吞万物而不泄。
不过你看它现在这样子……”它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无奈,“大概是消化不良,或者……信仰有亏,堵住了。”
貔貅?!
招财神兽?!
苏念看着这个只会躺平露肚皮、哼哼唧唧撒娇的小家伙,实在无法将它和传说中凶悍威猛、只进不出的瑞兽联系起来。
“那……那只白色的鹿?”
她几乎是机械地转向鹿苑。
“麒麟。”
白泽的声音低沉了些许,“应仁善而生,掌祥瑞,驱不祥。
可惜,角断了,伤了本源。”
它没有多说,但苏念能从那份平静的叙述中,感受到一种沉重的惋惜。
麒麟……貔貅……白泽……苏念环顾这片破败却生机勃勃的园子,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浮上心头:“所以,这个动物园里……难道……如你所想。”
白泽打断了她,肯定了她的猜测,“此地,非是凡俗意义上的动物园。
乃是‘山海’与人世之间,一处最后的庇护所,收容我等这些……无家可归,或神力受损、不愿现世之辈。”
它顿了顿,碧眸凝视着苏念:“而你,苏念,流淌着‘守门人’血脉的后裔,是此地新任的……园长,亦是守护者。”
园长?
守护者?
苏念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比如“我只是个欠了一***债的应届生”,或者“我连自己都守护不了”,但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她看着眼前这三只(或者说三位)形态各异、处境堪忧的神兽,再想想自己银行卡里那三块七毛二,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感和压力席卷而来。
养活自己尚且艰难,现在,她还要负责养活一园子的……神仙?
而且,还是状态不佳、看起来就很不好养的神仙!
就在这时,她那不争气的肚子,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咕噜”声,在寂静的园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抱着她裤脚的貔貅(现在她知道它的名字了)抬起头,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似乎在想这个新来的“园长”怎么会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
屋檐(现在是矮墙)上的白泽,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就连远处静立的麒麟,也微微动了一下耳朵。
苏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太丢人了!
在神话生物面前表演“肚子饿奏鸣曲”!
“……抱歉,”她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我先去找点吃的,再……再找个地方住下。”
她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个安静的地方消化一下这颠覆性的信息,并且,解决最基本的生存问题——吃饭和睡觉。
貔貅似乎听懂了“吃”这个字,立刻兴奋起来,松开她的裤脚,转而用脑袋顶着她的小腿,把她往小楼的方向推,嘴里发出催促的“嗯嗯”声。
苏念哭笑不得,只好顺着它的力道,拖着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栋二层小楼走去。
白泽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蹲在矮墙上,目送着她离开,碧绿的眼眸深邃如古井。
麒麟依旧站在原地,目光温和,仿佛在为她送行。
这栋小楼比苏念想象的要……干净一些。
虽然外墙斑驳,木制的门窗也显得古旧,但门前台阶没有太多落叶,似乎时常被打扫。
她用那把黄铜钥匙顺利打开了门锁。
门内是一个宽敞的客厅兼书房,家具都是老式的实木,擦拭得很干净,没有多少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书卷气,与外婆身上的味道很像。
靠墙是一排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线装书和现代书籍,内容庞杂,从《山海经》、《抱朴子》到《动物行为学》、《现代兽医学》应有尽有。
这里的一切,都保留着外婆生活过的痕迹,让苏念漂泊无依的心,找到了一丝微弱的归属感。
她放下行李,首先冲进厨房。
令她惊喜的是,老式的冰箱居然还在运转,里面竟然还有一些未过期的面条、鸡蛋和几样耐放的蔬菜。
水电气也都没有断。
这大概是那位律师或者外婆的其他朋友帮忙维持的。
她简单地给自己下了一碗清水面,卧了一个荷包蛋。
端着碗回到客厅,她坐在那张老旧却温润的木餐桌前,正准备开动,就听到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扭头一看,貔貅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正蹲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的碗。
那眼神,纯净又渴望,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苏念:“……” 这位不是吞万物而不泄的招财神兽吗?
怎么会对她这碗清汤寡水面感兴趣?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用筷子夹起一小撮面条,递过去。
貔貅立刻凑上前,小心翼翼地用鼻子嗅了嗅,然后伸出***的舌头,灵活地将面条卷进嘴里,咀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随即发出更加满足的“咕噜”声,尾巴欢快地摇晃起来。
苏念看着它这毫无神兽尊严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起白泽说的“消化不良,信仰有亏”,难道是因为现在没什么人信仰它们,所以连神力都衰退到需要吃普通食物了吗?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分出了一小半面条和半个荷包蛋,放在一个小碟子里,推给貔貅。
小家伙立刻埋头苦干,吃得津津有味。
解决了(自己和小貔貅的)温饱问题,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苏念找到二楼的卧室,床铺整洁,只是需要晒一晒。
她将自己摔进略显僵硬的床垫上,望着天花板上老式的吊灯,思绪纷乱。
神兽、园长、守护者……这些词汇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
但裤腿上似乎还残留着貔貅毛茸茸的触感,耳边还回响着白泽清晰的话语,脑海中是麒麟那沉静而悲伤的眼神。
这一切都在告诉她,逃避是没用的。
她摸出手机,屏幕亮起,那条冰冷的余额短信和十几个未接来电再次刺入眼帘。
现实的压力,并没有因为世界的魔幻而减少分毫。
养活一园子神兽?
靠什么?
靠她卡里的三块七,还是靠这碗连貔貅都吃得香喷喷的清水挂面?
一个荒谬又不得不考虑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或许……她真的得想办法,让这些“神仙租客”们,自己赚点“房租”了?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心虚和荒唐。
让上古神兽去赚钱?
怎么赚?
让貔貅去表演吞金币?
让麒麟去给人送祝福?
让白泽……去当在线家教?
她甩了甩头,将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暂时压下。
当务之急,是好好睡一觉,然后……彻底了解一下这个动物园,以及她这些非同寻常的“租客”们,到底都是些什么来头,又处于怎样的困境。
窗外,夜色渐浓。
遥远的城市灯火如同地上的星辰,而这片被遗忘的角落,却沉浸在一片原始的黑暗中,只有几声不知名虫鸣,和偶尔掠过的、带着奇异清气的微风。
苏念就在这混杂着现实焦虑与奇幻预感的复杂心情中,沉沉地睡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后,窗口悄然出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白泽悄无声息地蹲在窗台上,碧绿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静静地守护着这片庇护所的新主人,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现在,看到了某种模糊的未来。
---第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