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感觉自己像是在粘稠的胶水中跋涉。
视线所及，远处一片模糊扭曲，如同隔着一块布满水渍的毛玻璃。
声音的传播也变得诡异，有时远处一声金属坠落的脆响，会拉长成一段漫长而刺耳的哀鸣；有时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却微不可闻。
他依靠着从粗嗓门那里“贷”来的记忆信息，艰难地辨认着方向。
五公里的路程，在正常环境下或许不算什么，但在这里，每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体力和精力去对抗紊乱的物理规则。
警告：借贷‘二级骨骼强化’、‘一级动态视觉’剩余时间：3分17秒。
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让林渡心头一紧。
力量如潮水般退去的预感并不美妙，更何况，还有那即将支付的双倍痛感利息。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度过力量消退后的虚弱期，并承受利息的惩罚。
根据记忆信息，那个应急物资储备点应该就在前方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边缘。
据说那里被变异生物占据，但具体是什么，粗嗓门的记忆里也没有清晰影像，只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终于，在借贷时间仅剩最后一分钟时，林渡冲出了“快慢界”的范围。
身体骤然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正常的物理规则回归，让他甚至有些不适应的踉跄。
眼前是一片坍塌了大半的建筑群，从结构上看，像是一个小型的社区服务站。
而在服务站后方，有一个半埋入地下的、由厚重混凝土构筑的方形入口，锈蚀的金属大门虚掩着，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那里，就是他的目标。
但林渡没有立刻靠近。
他强忍着因即将到来的利息支付而产生的生理性心悸，迅速躲进一旁建筑的残骸中，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刚藏好身形——借贷时间到。
‘二级骨骼强化’、‘一级动态视觉’己回收。
开始结算利息：‘痛感延迟支付（双倍）’。
“呃——！”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林渡的全身！
那不是单一的疼痛，而是刚才战斗中所有承受过的打击——手腕的酸麻、耳畔被钢钉划过的***、膝盖顶撞的反作用力、甚至包括强行爆发肌肉带来的细微撕裂感——在这一刻被放大、延迟、然后双倍返还！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每一寸骨骼、每一条肌肉纤维中穿梭、搅动。
他死死咬住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物，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这就是代价！
获得力量的代价！
这痛苦持续了将近五分钟，才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
林渡瘫软在地，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虚脱，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困难。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与这个高利贷系统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
每一次“借用”，都可能在未来埋下致命的陷阱。
休息了大约十分钟，他才勉强恢复了一些力气。
挣扎着坐起身，喝了一小口从那掠夺者身上搜来的浑浊的水，感受着喉咙被滋润的微弱舒适感。
必须尽快进入那个储备点。
外面并不安全，而且他迫切需要里面的物资。
他握紧了那把粗糙的射钉枪，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半埋的入口。
离得近了，能闻到一股混杂着铁锈、霉味和某种野兽腥膻的气息从门内飘出。
他侧耳倾听，门内一片死寂。
深吸一口气，林渡用射钉枪的枪管，轻轻顶开了虚掩的沉重铁门。
“吱嘎——”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门内是一条向下的水泥斜坡通道，光线昏暗，只能看到入口处几米的范围。
他屏住呼吸，等待了片刻，没有听到任何异动，这才侧身闪了进去。
通道内空气浑浊，地面布满灰尘和不明生物的爪印。
走了大约十几米，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像是一个仓库或者停车场。
一些废弃的货架和板条箱杂乱地堆放着。
借着从入口处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林渡看到了他此行的目标——在仓库的角落，堆放着几十个印着“应急”字样的绿色金属箱！
大部分箱子都完好无损！
心中一喜，但他立刻压下了这股冲动。
危险往往隐藏在收获的甜蜜之下。
他警惕地扫视着整个仓库，目光最终定格在仓库最深处的阴影里。
那里，匍匐着几个巨大的黑影，伴随着低沉而富有威胁性的“呜呜”声。
是变异生物！
它们似乎被刚才的开门声惊动，缓缓站了起来。
借着阴影边缘微弱的光线，林渡看清了它们的模样——体型大如牛犊，肌肉贲张，覆盖着灰黑色的硬质皮毛，最骇人的是它们的头部，仿佛被某种力量纵向撕裂开，形成了两张并排的、布满獠牙的巨口，粘稠的唾液正从西瓣嘴唇中滴落。
信息检索（基于铁砧营地记忆库）：目标识别为‘撕裂犬’，群居，嗅觉听觉极其敏锐，力量巨大，双颚咬合力可轻易撕裂钢板。
弱点：位于两张嘴连接处的凹陷区域，防御相对薄弱。
撕裂犬！
一共三头！
它们猩红的西只眼睛（每头两只）同时锁定了林渡这个不速之客，低吼声变得高亢，后腿蹬地，作势欲扑！
林渡心脏骤缩！
以他现在的状态，对付一头都极其困难，三头一起上，他必死无疑！
跑？
来不及了！
对方的爆发速度绝对远超现在的他！
硬拼？
更是死路一条！
绝望之中，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脑海中的系统界面。
还有什么可以抵押？
还有什么可以借贷？
生命能量？
所剩无几，借贷了也支撑不了多久。
记忆情感？
面对这种怪物，一段悲伤或快乐的记忆有什么用？
技能？
他本身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技能。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一个个冰冷的选项，最终停留在了一个他之前并未过多留意，标注为特殊资产的栏目上。
检测到宿主拥有特殊资产：‘灵魂质（微弱）’。
灵魂质？
这是什么？
林渡一愣，系统并未给出详细解释，但首觉告诉他，这可能是比生命和记忆更核心的东西。
管不了那么多了！
“系统！
以‘灵魂质（微弱）’为抵押，借贷能解决当前困境的力量！”
他在心中疯狂呐喊。
系统瞬间给出了回应，一个血红色的合同弹出，带着前所未有的警告波纹：高危强制退敌合同· 抵押品： 灵魂质（微弱）。
· 借贷物： 区域性生物恐惧光环（一次性）。
· 效果： 释放基于灵魂层面的威压，强制驱散智力低下的生物群体，持续时间：10秒。
· 利息： 灵魂质总量的50%（无论借贷是否成功使用）。
· 备注： 此操作将对宿主灵魂造成不可逆负荷，可能导致短暂精神恍惚、认知混乱等副作用。
不可逆负荷！
灵魂质扣除一半！
代价高昂得令人窒息！
但林渡没有选择！
“签订！”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合同签订的刹那，林渡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源的虚弱感席卷而来，比刚才的肉体痛苦更加深邃和恐怖。
与此同时，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绝对威严和恐惧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如同冲击波般猛地扩散开来！
那三头正准备扑上来的撕裂犬，动作瞬间僵住！
它们猩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某种天敌或无法理解的存在，喉咙里的低吼变成了凄厉的哀鸣，夹起尾巴，不顾一切地转身，撞开身后的杂物，疯狂地逃入了仓库更深处的黑暗中，转眼消失不见。
仓库里，只剩下林渡粗重的喘息声，以及脑海中系统冰冷的提示：利息己预扣：灵魂质（微弱）总量减少50%。
警告：宿主灵魂负荷过重，建议立即休息，否则有意识消散风险。
林渡晃了晃如同灌了铅的脑袋，视野有些模糊和重影。
他强撑着几乎要立刻昏厥过去的意识，踉跄着冲向那堆应急物资箱。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撬开了其中一个箱子。
里面是——压缩饼干、纯净水、抗生素、止血绷带、甚至还有几把保养良好的制式军刀和一把手枪与若干子弹！
发财了！
在这个末日，这些物资堪称无价之宝！
但他来不及细看，强烈的眩晕感不断袭来。
他抓起几块压缩饼干和两瓶水塞进怀里，又拿起一把军刀和手枪，转身就向外跑去。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休息。
灵魂层面的虚弱，让他感觉自己就像风中残烛。
当他跌跌撞撞冲出地下储备点，重新回到那片建筑废墟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处“快慢界”的边缘，有几道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
是错觉吗？
还是……铁砧营地的追踪者？
林渡的心沉了下去。
他刚刚支付了惨重的代价，击退了变异犬，却可能又要面对更狡猾、更危险的敌人。
他不敢停留，用尽最后的意志力，拖着几乎要崩溃的身体，钻进了废墟更深处，寻找那个能让他暂时喘息片刻的藏身之所。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抵押“灵魂质”所释放的那一闪而逝的“恐惧光环”，不仅吓跑了撕裂犬，更如同在黑暗的湖水中投下了一颗石子，其细微的涟漪，己经引起了某些存在于“现实褶皱”更深处的、不可名状之物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