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命屏住呼吸,眼皮子用力地眨得飞快,生怕被身后那群黑衣人发现一丝动静。
脚步声在不远处渐渐停下,他听见耳边传来一阵低语,那些人似乎在商量什么。
“你们闻见了吗?
有臭味。”
一个黑衣人低声道。
“别耽误了,目标不能让人抢了。”
另一个声音冷漠催促。
赵二狗心头一跳,活像一条受惊的鱼。
怎么办?
要是真被逮住,八成是掉脑袋的份。
他悄悄地动了动胳膊,却碰到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
下一秒,一只宽厚粗糙的手突然按住了他的肩。
“兄弟,这地儿可不安全,跟我走。”
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满是豪爽,却带着一丝焦急。
赵二狗下意识就要尖叫,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手的主人,挡在了黑衣人可能的视线之间。
他眯眼一看,是个眉毛浓得能夹死蚊子的壮小伙,腰间挂着一把破旧长剑,衣服虽旧,却洗得干净利落。
“你谁啊?”
赵二狗声音发颤,一边斜眼观察外头的动静。
“别废话,快跟我来!”
那人低声道,拉着赵二狗钻进阴影里,两人猫着腰拐进了一处窄巷,两旁是堆砌七高八低的石砖,像极了贫民区的狗洞。
黑衣人很快发现了异动,但他们也不敢光明正大追进来,错身而过时,一个掏出短刃在巷口晃了晃,嘴里阴声道:“下回别再让我们逮着。”
巷子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个人喘息声。
那壮小伙松开了手,脸上的汗沿着下巴滴在地上,“真晦气,刚出门就碰见这些瘪三,幸好你动作还算灵巧。”
赵二狗***垫在凉石板上,揉了揉僵麻的胳膊:“谢天谢地,这年头救命都比借钱靠谱。
唉,你到底是谁,怎么老戏码似的?”
壮汉咧嘴一笑,白牙在微光里发亮,“段无忌,字小不敬,职业江湖逃票,业余高手,行路不靠脸,只靠剑。”
赵二狗愣了半晌,禁不住乐出声:“你这名挺野啊,跟当年卖瓜的王麻子有的一拼。”
段无忌笑声爽朗,拍了拍赵二狗肩膀,“你呢?
刚才那些黑衣鬼是冲你来的吧?
怎么惹上这档子事的?”
赵二狗翻了个白眼,把前一夜无妄之灾草草道来,只省去自己逃跑过程中几次差点把鞋踩掉的滑稽细节,“总之,我是路过,莫名其妙被当成刺客了。
结果一通乱跑,现在脑子还是晕的。”
段无忌听得脑门青筋跳,“运气真别致,我还以为自己倒霉,没想到比我还惨的有的是。
你是那谁,赵二狗吧?”
赵二狗皱眉,“你怎么认识我?”
段无忌眨了眨眼,“你这张脸,能混到内城来的人没几个;再说,前些日子金吉祥跑到我们酒楼里吹牛,说你欠了他两吊钱还没还。”
赵二狗一拍脑袋:“莫非你和金吉祥也是一路的?”
段无忌轻咳一声,把剑挪到身侧,“算是吧,经常坑他,他也坑我,江湖之大,谁不欠点账?
但说话算话,刚才搭了你一把,以后你可得请我喝酒。”
赵二狗苦笑,“我这命都快赔上了,还喝酒?
你要不嫌我倒楣,往后咱结个拜,认个兄弟。”
段无忌愣住,脸上露出稀罕之色,“这年头,拜兄弟不流行了吧?
我家都快让人吞了,还拜?
不过你这种人,正合我胃口。”
赵二狗眨眨眼,“除了分锅,还能分福吗?”
段无忌一***坐下,手指朝巷口指了指,“那几个黑衣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内城这几年乱成麻,黑云盟野得要命,他们抢刺杀生意,没人敢惹。
你倒好,硬是让他们找茬。”
赵二狗心头暗自凉了一半,“要不然咱们分头各跑?”
段无忌摸了摸下巴,目光闪烁,“你会机关术吗?”
赵二狗讶然,“机关术?
你以为我真是刺客王老五?
我顶多能拆柴门锁,至于那机关城的巧匠鬼东西,求神拜佛都不沾边。”
两人正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有人跌跌撞撞扑进来。
赵二狗和段无忌一瞬间收声,原以为来的是黑衣仆从,结果却见一个人影小巧身姿,披着一件青色薄斗篷,乌发如瀑,面容带着急色,正是沈雨薇。
她气喘吁吁,手腕上缠着一只银巧机关鹤,“你们在这儿搅什么乱?
那些黑云盟的小子追到南花巷去了,快走!
你们想不想继续当人,不想就跟我来!”
赵二狗眼珠子乱转:“城主小姐,还是你厉害,能摆脱黑云盟,一会我要请你喝汤,酒就免了,兄弟他穷。”
段无忌满怀敬意,“机关城主之女?
合该今天遇见贵人。
那位沈姑娘,我跟赵二狗是一伙的,别嫌我们穷亲。”
沈雨薇瞪了他们一眼,声音冷冽:“别废话,快跟我走——北门那头有暗道,机关城的兄弟守着,能出去!”
赵二狗嘴角一翘,“这世道,要活命还真得碰上贵人。”
三人一头钻进窄巷深处。
沈雨薇在前,掌心机关鹤灵巧翻飞;段无忌提着剑护着后路,赵二狗则在中间插科打诨,时不时朝两边瞟瞟。
巷子越来越窄,墙头上的青砖仿佛随时掉下来。
沈雨薇一按机关鹤,石板滑开,露出一条仅能容人侧身通过的暗道。
赵二狗低咒了一声,“这内城的狗洞真是越来越别致了。”
沈雨薇回头:“再废一句话,把你扔去做机关城的扫地小厮。”
段无忌憋着笑,把赵二狗推了进去。
三人在机关鹤的引领下,沿着黝黑狭长的暗道蜿蜒前行。
石壁上偶尔有几道古旧符号,指引着方向。
暗道尽头,是机关城西区的一座废弃仓库。
沈雨薇轻轻敲了三下门板,一道暗门被悄然推开,里头两个机关城小兵狭眸一瞥,满脸疑惑。
“沈大小姐,怎么把这两位市井大侠带回来啦?”
其中一人戏谑地问。
沈雨薇冷哼一声,“以后有机会,你们要是还在城里守着,再问这种蠢话我让你们吃十天咸菜。”
机关小兵赶紧收声,三人鱼贯而入。
仓库内只剩一盏暗灯,墙角堆着破旧器械和几箱粮包。
赵二狗西下望望,感觉身上的汗都结出盐来。
他倒在粮包上喘气,一脸幸存者的庆幸,“段兄,这次真多亏你。
沈姑娘,我替我爹谢你一碗豆腐,回头借点钱还金吉祥。”
沈雨薇皱眉,“你们的命还在,己经是我最大的实惠。
这里暂时安全,但外头黑云盟没那么容易撒手。
你们要想活着,也得拿点本事出来。”
段无忌坐正,突然正色道:“赵兄,今日得你提点,兄弟愿与你结拜,生死同命,不再推脱。
这乱世,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有人能共闯出去。”
赵二狗嘿嘿一笑,伸出手,“那以后穷也要一起穷,命也一起赌了。”
三人手心叠在一起,仓库的暗灯摇晃,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风声轻响,乱世的门槛己然踏出一步,外头黑云未散,新的风暴却己悄然酝酿。
仓库外的巷道里,夜色如墨。
赵二狗眸中闪着惶惑和微微的兴奋。
他知道,自己的好运和倒霉,这一晚起,怕是都要重新写一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