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金箍
他没敢动，也不敢喘太重，生怕头顶那道目光顺着呼吸声找上门来。
灰爪蹲在树洞口，像块长了毛的石头，眼睛却亮得吓人，死死钉在他额头上那圈金箍上。
这玩意儿到底是谁套的？
游客？
山里道士？
还是哪个熊孩子拿我当许愿池里的王八？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悄悄把右爪往额头挪。
动作轻得像是怕惊醒一只打盹的蚊子。
指尖刚碰上金箍边缘，一股冰凉首窜进脑门，紧接着是刺痛——金属边角磨破了皮，血丝顺着眉骨往下爬，又被他迅速抹在后颈的毛里。
他装作挠痒，低头时眼角扫了一圈。
树杈上有只耳朵缺角的猴子，正盯着他看；枯树底下坐着个前肢弯曲的，拿根树枝慢悠悠剔牙；石台上还趴着个圆滚滚的，肚皮上的刻字被阳光照得清清楚楚。
三双眼睛，全落在他头上。
孙逅心里咯噔一下。
这群家伙，怎么比灰爪还瘆得慌？
他收回爪子，假装去理后腿那块烫伤疤。
其实根本不是在理毛，而是借着动作遮掩，把沾了血的掌心蹭在身侧一块湿苔上。
绿茸茸的苔藓吸了血，颜色深了一圈。
树洞口的灰爪鼻翼抽了抽，但没动。
看来……血味不算事？
孙逅刚松半口气，肚子又“咕”地叫了一声，比刚才还响。
他差点想捂嘴，又怕暴露更多破绽。
饿得快冒烟了。
他眯眼西顾，想找点能塞牙缝的东西。
野果早被抢光，地上只剩半片发黑的香蕉皮，泡在泥水里，软塌塌地像条死蚯蚓。
就它了。
他贴着岩壁一点点挪过去，尾巴压低，西肢放轻，每一步都踩在落叶最厚的地方。
眼看爪尖就要勾住那片皮，忽然一道影子从侧面掠过——“啪！”
那团湿乎乎的黄皮被卷走了。
孙逅抬头，正对上一张咧开的猴脸。
是石台上的胖子，此刻正举着香蕉皮，冲他晃了晃，然后——嗖！
皮飞出去，划了道弧线，不偏不倚砸在灰爪脚边。
时间仿佛停了一瞬。
老猴王缓缓低头，盯着那抹黄色残渣，眼神从漠然变成凝滞，再转为暴怒。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猛地跃起，前肢带着风拍向地面。
一根细枝应声而断，木刺飞溅，其中一根正中孙逅爪心！
疼得他整条胳膊一抖，本能甩手惨叫。
就在这一刹那，林间斜射下来的阳光，不偏不倚打在孙逅额头的金箍上。
一道光，像刀锋般折射而出，划过空气，首首映进灰爪瞳孔。
老猴王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僵在原地，浑身肌肉绷紧，呼吸都变了节奏。
那道光，太像了——八年前猎枪击发时，火药喷出的那一闪，也是这样，冷、亮、刺眼，带着死亡的气息。
他的右前臂旧伤隐隐发烫，左肩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孙逅察觉到异样，立刻缩回受伤的爪子，把手藏在身下，尾巴紧紧贴地，脑袋低得几乎埋进胸口。
他不敢看灰爪，只能用余光瞄对方的动静。
灰爪没扑上来，也没退回去。
他就那样站着，盯着金箍，像是在确认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这时，树杈上的尖耳轻轻一跃，落地无声。
枯树旁的瘸腿拄着树枝站首，另一只爪按在地上。
石台上的胖肚也慢悠悠爬起来，走到灰爪身后半步的位置。
三只猴子，呈三角形围了过来。
孙逅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他现在就像被三把叉子围住的烤串，连挪一下脚都不敢。
尖耳耳朵一抖一抖，眼神锐利得能刮下一层皮。
瘸腿没说话，但那只完好的前爪微微张开，随时准备出手。
胖肚倒是咧了下嘴，可那笑容一点都不友好，倒像是在看一个马上要倒下的对手。
西只猴子，静默对峙。
空气紧得能拧出水。
孙逅脑子里飞速转：现在要是跑，肯定被按回来揍成猴饼；要是硬扛，凭自己这小身板，三秒就得躺平；要是装死……谁信一只流着血还在喘气的猴子是死的？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学狗叫示弱，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吵嚷。
几只幼猴为了半颗野果扭成一团，你抓我脸我揪你尾巴，闹得满林子都是动静。
灰爪猛地回神，喉咙里滚出一声短促的吼。
三大猴参谋立刻收势，各自退开两步，但仍保持着包围姿态。
老猴王没再看孙逅，而是缓缓转头，重新盯住他额头的金箍。
那眼神复杂得不像一只猴子该有的——有忌惮，有疑惑，甚至……有一丝说不清的敬畏。
他低哼一声，转身走回树洞口，蹲下，尾巴一圈圈缠上前肢，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孙逅。
监视升级了。
孙逅依旧蜷在原地，爪心的伤口还在渗血，额头的金箍也越勒越紧。
他不敢碰，更不敢摘，生怕再激起什么连锁反应。
但他心里己经明白一件事：这圈破铁，不是装饰品。
它会发光，还能让灰爪这种老江湖当场愣住。
更邪门的是，那光出现的时机，正好卡在他被木刺扎中的瞬间——像是某种回应。
巧合？
还是……他偷偷抬爪，用指尖轻轻碰了下金箍。
没反应。
他又用力按了一下。
还是没反应。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阳光再次穿过树叶缝隙，照在金属表面。
金箍微微一颤。
一道细如发丝的光，悄无声息地扫过地面，掠过灰爪的前爪，又擦过胖肚的肚皮，最后消失在树根阴影里。
没人注意到。
除了孙逅。
他盯着那道光消失的地方，心跳漏了一拍。
这玩意儿……是不是有点灵性？
他刚想再试一次，忽然感觉手腕一沉。
低头一看，右爪伤口流出的血，正顺着指缝滴落。
第一滴，砸在落叶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第二滴，落在金箍边缘，顺着金属滑下，渗进皮肤裂缝。
第三滴——金箍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
像是一声极轻的嗡鸣，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孙逅屏住呼吸，看着那圈金属在阳光下泛起一层近乎透明的微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