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万剑齐鸣
它更像是一种共鸣。
林风躺在冰冷的水潭里，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脊梁中那截剑骨在发烫，在嗡鸣，与周遭这席卷天地的金属震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每一柄震颤的残剑，锈迹斑斑的断刃，没入泥潭只余剑柄的遗骸，都在向他传递着某种模糊而磅礴的意念。
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更古老、更首接的交流——是历经杀伐的戾气，是英雄末路的不甘，是蒙尘多年的沉寂，是等待重见天日的渴望！
无数破碎的意志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涌入他几近干涸的识海。
“杀！
护我人族疆土！”
——那是一柄从中断裂的阔剑，剑身残留着暗沉的血痂。
“道之所存，虽千万人吾往矣……”——一道清冽如泉的意念，来自一柄细长优雅、剑格处却布满裂纹的女子佩剑。
“恨！
恨天不公！
恨敌狡诈！”
——浓郁的怨毒几乎凝成实质，源自一柄通体漆黑、剑刃扭曲的蛇形短剑。
庞大的信息流冲击着他脆弱的神魂，剧痛再次袭来，比肉身创伤更甚。
林长卿死死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嘴角不断溢出血沫，但他没有抗拒，反而以一种近乎自虐的姿态，敞开了自己的心神，主动去接纳，去感受。
他“看”到了。
不是通过眼睛，而是通过这万千残剑传递而来的破碎记忆。
他看到那柄断裂的阔剑，曾在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手中，劈开如山岳般的妖魔；看到那柄女子佩剑，曾伴随一位白衣仙子，在月下起舞，剑光如练，最终却折在一场卑鄙的围杀；看到那柄蛇形短剑，曾饮尽仇敌之血，其主人在癫狂的笑声中自戕……一幅幅模糊的画面，一段段残缺的情感，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意识中飞速闪过。
就在这时——“嗖！
嗖！”
两道强横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骤然出现在万剑坟场的边缘，牢牢锁定了他。
石坚与杨容，终究还是追了下来。
两人悬停在半空，周身灵光护体，隔绝着下方冲天而起的混乱剑意。
当他们看清下方那万剑齐鸣、仿佛活过来的恐怖景象时，即便是以他们的修为和心性，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撼。
“万剑坟场……竟然被他引动了？”
杨容眼神炽热，死死盯着水潭里那个被无数剑意包裹的身影，“先天剑骨，果然玄妙！
石师兄，此子断不可留，这剑骨，必须到手！”
石坚脸色阴沉，他感受着下方那混乱却磅礴的剑意，心头竟也生出一丝忌惮。
但他更清楚，若能夺得这先天剑骨，再炼化这万剑坟场的一部分本源……元婴大道，甚至更高境界，都未必是奢望！
“垂死挣扎罢了！”
石坚冷哼一声，枯瘦的手掌抬起，这一次，不再是随意一指，而是五指张开，掌心幽暗灵光急速旋转，化作一道巨大的黑色漩涡，散发出恐怖的吸力，首接笼罩向林长卿！
“幽冥噬灵掌！
给老夫过来！”
强大的吸力袭来，林长卿周身的潭水都被卷起，形成一道漩涡，他的身体几乎要被扯离水面。
然而，就在那黑色漩涡即将触及他身体的刹那——“嗡——！”
林长卿身下，那柄离他最近、最初发出震颤的半截锈剑，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锈迹瞬间剥落殆尽，露出其下清亮如秋水般的剑身，虽然只剩半截，但那凌厉的剑意却凝如实质！
“锵！”
一声清越剑鸣，压过了周遭万千杂音！
半截锈剑自主从水潭中激射而出，不再是震颤，而是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义无反顾地撞向了石坚发出的那道黑色漩涡！
“轰——！！！”
剧烈的爆炸在半空响起，狂暴的剑气与幽暗的灵力疯狂对冲、湮灭，那半截锈剑彻底化为齑粉。
石坚闷哼一声，显然没料到一柄死物残剑竟有如此决绝的反抗。
林长卿躺在潭中，怔怔地看着那半截锈剑化为光点消散。
识海中，那道“护我人族疆土”的决绝意念，也随之彻底沉寂。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与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涌动。
为了他这个素不相识、濒死的人，这柄曾为人族浴血的古剑，选择了最终的湮灭。
“你们……”他喉咙哽咽，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但万剑坟场，回应了他。
“嗡！”
“锵！”
“铮！”
更多的残剑动了！
不再是无意义的震颤，而是带着明确的意志，一道道或强或弱的剑气，如同被激怒的蜂群，从西面八方冲天而起，汇成一股五光十色、属性各异却同仇敌忾的洪流，悍然撞向半空中的石坚与杨容！
“不好！”
杨容脸色大变，急忙祭出一面古朴的铜镜，灵光暴涨，护住周身。
石坚也是又惊又怒，双掌连拍，道道黑色掌印呼啸而出，与剑气洪流对撞，发出连绵不绝的爆鸣。
趁此间隙，林长卿猛地深吸一口气。
他不再去思考，不再去抗拒。
他放空心神，彻底敞开了自己与剑骨的连接，如同一个贪婪的漏斗，疯狂汲取着周围弥漫的剑意。
“嗤嗤嗤——”他身体表面，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在这股混杂着杀伐与生机的能量冲刷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愈合！
消耗殆尽的灵力，也在剑骨的转化下，重新滋生，并且变得更加凝练。
他挣扎着，试图在水潭中盘膝坐起。
这个简单的动作，牵动了全身伤势，痛得他眼前发黑。
但他咬着牙，硬生生撑住了摇晃的身体。
坐稳的刹那，他脊梁中的剑骨发出一声愉悦的清鸣，与万剑的共鸣达到了一个顶峰。
他抬起头，染血的面容上，那双赤红的眸子褪去了疯狂的杀意，只剩下一种与这万剑坟场同源的冰冷与寂寥。
他开口，声音不再嘶哑，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与万千剑鸣共振的磁性，清晰地传遍整个坟场，也传入空中那两个脸色难看的长老耳中：“你们的恨……你们的怨……你们的……不甘……”他顿了顿，感受着脊梁中剑骨灼热的跳动，感受着无数残剑传递而来的、更加汹涌澎湃的意念洪流，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我收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以他为中心，整片万剑坟场，所有的残剑，同时停止了无序的震颤。
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骤然降临。
下一刻——“轰！！！！！”
所有的残剑，剑尖齐齐调转，磅礴无尽的剑意，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向着林长卿所在的位置灌注而来！
冰冷的潭水沸腾翻滚，化作一道巨大的、接天连地的银色龙卷，将林长卿的身影彻底吞没！
龙卷之中，剑鸣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