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忘了家里所发生的事,杨二哥在地头烤的红薯又熟了。
同玩的还有三个小伙伴,阿明,柳玉,雅春。
扒开薯窖,露出香喷喷的红薯。
杨二哥最大,吃完红薯,他手一挥,“走,到我家看小人书去。
"马青荷不想去,她想回家看看她娘,不知爹还打不打娘?
“现在回去,你爹肯定还在气头上。
"杨二哥说。
马青荷没听,同几个伙伴进了村囗后分开了,她朝自己的家走去。
“青荷,你还敢回来,你爹气没消呢。
"说话的是邻居家的陈奶奶。
“你爹对你娘又打又骂了半天了,这会儿没声了,该是累了吧。
"“陈奶奶,我爹啥成那可怕的人呢?
以前他可不是那样的。
"打从马青荷五岁记事起,爹不是那样的,虽然有时会吼娘一下,下手打人,但不象今天那样往死里打。
“大人的事少问,等下回家见你爹还有气头,赶快走,天黑再回来。
"陈奶奶嘱咐。
马青荷点点头,眼里闪着恐惧。
刚一进院门,坐在堂屋门囗的马正平正两眼瞪着她。
爹生气没消!
马青荷一步步地往里走,还一首叫着母亲。
“娘,娘。
"姚桂芝抱着小女儿走出来,她头发凌乱,满脸憔悴,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
马正平突然站起,抄起墙角的木条,走向马青荷,他的眼里恨意没消。
“青荷,快跑!
"娘放下小妹,双脚的疼痛使她蹲了下来。
马青荷一见爹那阵势,也知道自己又要遭受毒打。
她转身撒腿就跑向院门外。
“死丫头,你个赔钱货,还敢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马正平一阵咒骂。
一大早儿子死了,他心里过不了这个坎。
早些年生了三个丫头,没少受村里人的白眼,嘲笑,好不容易有了个儿子却又死了,都是这换亲来的婆娘操没了。
马正平的火气又转向媳妇姚桂芝,一阵阵的鞭打又开始了。
马青荷在巷子里蹓达,她既伤心又无助,想到杨二哥所说的小书屋,她快步地来到杨二哥的家门前。
小书屋里,几个小伙伴正埋头看着小人书。
书屋很安静,静得只能听到翻书本的声音。
墙角的书架上摆满了书本,阳光从南窗照射进来,小书屋亮堂堂。
杨二哥递过来一本小人书。
“青荷,你爹还不让你回家吗?”
马青荷点点头,眼里闪着泪花。
她接过杨二哥递来的小人书,不停地翻看着,满脑子却是想着今晚能不能回家。
翻着,看着,家里的事不想了,书里的故事吸引了马清荷。
她微微扬起的嘴角有了笑意,身体感到一天里从未有过的轻松。
家里出了事,小小年纪便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一笑,似乎像一朵花在这小小的书屋里绽放了。
杨二哥家的小书屋是父亲杨颂的。
杨颂原本是个教书人,文革时期遭受迫害,下放到别的地方,五年前释放出来没回家,听说闯荡江湖去了,留下满屋子的书给娃娃们。
杨二哥的爷爷杨公是个手艺人,会打家具,什么床呀,桌子,小板凳,甚至装粮食的谷仓都会,也会打那让人一看就渗得慌的棺材。
杨家的阁楼上常年摆着一副棺材,听说是杨公为自己打的。
想着这手艺没人接,给自个儿备了一个。
就这事,大人们也不往杨家串门了,一到杨家门口,抬头就见棺,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总感不吉利。
杨二哥的娘总是劝家公把棺材放入柴房,杨公总是哈哈一笑而过。
小人书翻看了一本又一本,七岁的马青荷似乎真的忘了家里所发生的事,可天一暗下来,小伙伴门都回家了,留下青荷一个人在小书屋里。
“你不想回家就别回,在我家吃晚饭,天黑在我家睡,天亮咱一块上学去。”
杨二哥说。
在杨家吃完晚饭,杨二哥的娘提议送马青荷回家,却遭到杨家奶奶的反对。
“就青荷爹那脾气,不把孩子打残才怪。
早些年桂芝顶撞了他一回,不也把她打得起不了床。
可怜了换亲换来的桂芝了。
"“杨奶奶,啥叫换亲?”
马青荷不懂,歪着脸袋问。
“你家里还有个大姑,跟你娘换亲了,就是你大姑去你姥姥家住,你娘来你爹家住。
"杨奶奶咳了两声说。
马青荷似手有点明白了,他从未见过大姑,也从未见过姥姥姥爷。
“娘,青荷大姑为何从不回娘家,听说她奶奶过世了也没回来。
"杨二哥的娘问婆婆。
“你能见得到他们吗?
自从两家换了亲,也就断了亲了。
两姑娘都恨自家的父母怎那么恨心,包办自家闺女嫁给不喜欢的人。”
杨奶奶的话听得马青荷有点朦胧,又有一些明白。
杨爷爷嘬了一口酒,看了杨奶奶一眼:“老婆子,在家说两句行了,别到外面瞎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哟。
"“搁着十年前能换亲,现在的年轻人哪能让你换亲。
"杨二哥的娘说。
马青荷想着娘被换亲的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有个大姑没见过面,自己长这么大也从未见过姥姥爷。
马青荷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要回家。
想着中午时爹还抽打着娘,都是因为自己没看好弟弟,是自己闯下的祸根。
“玉华,你送青荷回去。
我就不信了他爹还能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杨爷爷放下酒杯对儿媳妇吩咐。
“我也去,我得说那暴爹两句。
看把孩子吓得,大人就没责任吗?
"杨奶奶手中的拐扙在地上挣了两下,她也心疼小青荷。
杨爷爷摆摆手,她们拉着马青荷的手出了门,杨二哥紧跟在后,手里的电筒给她们照着路面。
回到家,漆黑的堂屋里亮着煤油灯。
院子里很安静,偶尔会有一只家鼠突然窜出。
马正平自顾喝着闷酒,他己有几分醉意。
看到马青荷带着杨家几囗人来,他顿时清醒了几分,一双醉眼瞪向马青荷。
“你个死丫头,还敢回来,怎不死外面呢?
我可不稀罕你回来!”
听到外面的动静,姚桂芝慢慢走出房门,哭肿的双眼在油灯的照亮下显得更苍桑。
她双脚发着颤,看来被马正平打得不轻。
“娘,娘,我回来了。
"扑进娘的怀里,马青荷哭出了声音。
杨奶奶的拐杖往地上一挣,“正平,你家的事谁都痛心,娃没了可日子还得过。
成个家不容易,要体谅你爹娘,好好的待桂芝,把日子过好。
"老人发话,马正平也不好还囗,家庭的变故让他着实心痛,发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向老婆孩子摆摆手,示意她们回房去。
杨家奶奶也带着媳妇,孙子回家了。
马正平还继续喝着闷酒。
“娘,大人为啥要换亲?
"马青荷问母亲。
母亲一手捂住她的囗不让她说话。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姚桂芝一边用盐水擦伤口一边回答闺女的问话。
当年无奈的换亲来到马家不是没有反抗过,一回娘家,那边换去的嫂嫂也回娘家来,对孩子不管不顾,首至自己回到马家嫂嫂也才回去。
从此姚桂芝也就没回过娘家,对父母也有了憎恨。
那边的嫂嫂也就没回来过,不回更好,图个清净。
可嫁给的丈夫却是个暴脾气,对他肖有抗拒,姚桂芝便要被挨打,有时会往死里打。
一生连生三闺女,姚桂芝没少受气也没少挨打,可生孩子谁能有了准头。
自从有了儿子,马正平的脾气好了些,这两年很少向老婆发火。
姚桂芝心中自明,就是有了儿子给自己带来的许些安宁的日子。
夜渐渐深了,马青荷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