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收声，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位经纪人姐姐——她脸色煞白，胸口起伏，眼神里混合着震惊、绝望，以及一种“现在退货还来不来得及”的强烈挣扎。
办公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过了好几秒，王姐才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苏、铁、牛。”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非常有嚼劲，“你，很好。”
听着这全是重音节的发言，苏铁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有种不祥的预感，跟他哥生气的时候好像。
“从今天起，”王姐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足以影响世界格局的重大决定，“你，改个艺名，叫苏昀。”
“苏……昀？”
苏铁牛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试图理解这个陌生的音节。
“对！
苏、昀！”
王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昀，是日光的意思！
听起来就光明、温暖、有诗意！
跟你这张脸勉强能配上！
至于苏铁牛——”王姐顿了一下，开始用一种近乎凶狠的目光盯着他：“这三个字，给我烂在肚子里！
埋进祖坟！
带进棺材！
绝对、绝对、绝对不准让第三个人知道！
尤其是在娱乐圈！
听懂了吗？”
“但是我爸妈和大哥也知道，我家里工作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也知道，不止三个人了己经————”苏铁牛下意识地挑话里的漏洞反击但被王姐眼中迸发出的、堪比核爆预警的杀气震慑，选择性失忆，忙不迭点头如捣蒜。
“懂、懂了！
王姐！
我是苏昀！
日光昀！”
“第二，”王姐乘胜追击，开始铺设她宏伟的造星蓝图，“你这个人设，得彻底格式化重装！
就你现在这德行，出去不到三天就得被媒体生吞活剥，还得连累公司一起上社会新闻！”
她拿出平板，飞快地调出几张当下最受欢迎的男艺人照片，无一不是气质清冷、眼神疏离的类型。
“看，这种表情——三分淡漠，三分疏离，西分‘在座各位都是垃圾’的傲然。
记住这个feel！”
苏铁牛盯着照片研究了五秒，恍然大悟：“王姐，这看起来不像傲然，像早上没刷牙有点口臭，还硬要装逼的别扭感？”
王姐：“……”她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首接步入了雷人不偿命派艺术的深渊。
“苏铁牛，不，苏昀！
不准用‘装逼’和‘口臭’这种词！”
“记住——腼腆，话少，内向，努力！
像一张任人涂抹的白纸，激发粉丝的保护欲和想象力！
你以后在公开场合，就照这个模子来！”
听着这些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形容词，苏铁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王姐……这、这难度是不是有点高？
我这张嘴它有时候有自己的想法……有想法就给我憋回去！”
王姐一巴掌又拍在桌子上，这次力度稍轻，但威慑力不减，“别人问你问题，你就用万能句式：‘嗯’，‘好的’，‘谢谢’，‘我会努力的’。
超过五个字就算违规！
实在忍不住想说话，就在心里想想矿场。”
矿场威胁，如同紧箍咒，还是那样好用，苏铁牛一下子就蔫了。
想象了一下自己头戴矿灯、满脸煤灰的样子，顿时觉得当个“哑巴美人”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王姐，”他还是有点不甘心，小声嘀咕，“这人设也太……反人类了。
我这浑身洋溢的艺术细菌和幽默细胞往哪放啊？”
王姐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随便你往哪里放！
只要不是地球就行，否则……”王姐没说完，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窗外，仿佛挖掘机己经就位。
苏铁牛打了个寒颤，彻底屈服了：“……明白了，王姐。
我是苏昀，腼腆，话少，努力。”
当艺人规矩真多……不过，总比真去当铁牛强。
唉，都怪那个算命大师！
王姐看着终于被“镇压”下去的苏铁牛，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感觉，自己接下来的职业生涯有的头秃了，她不是在带艺人，而是在进行一场高难度的“驯兽”表演，而她要驯服的，是一头名叫“苏铁牛”的、思维奔逸的抽象派神兽。
王姐的行动力是顶级的。
在成功将腼腆敬业“苏昀”这个人设套在苏铁牛身上后，立刻为他安排了一系列“大师课”，美其名曰：从硬件到软件，全面夯实，重塑灵魂。
至于效果吗，哈哈。
声乐课上，老师为了开发他的“共鸣腔”，让他想象自己的声音是一条巨龙，从丹田出发，穿过胸腔、喉腔，最后从头顶冲天而起。
“来，苏同学，发一个‘啊——’音，要悠长，要有力，要有龙吟九天的气势！”
苏铁牛深受鼓舞，觉得这个比喻特别酷。
他深吸一口气，铆足了劲儿，一张嘴：“啊——————！！！”
这一声出来，效果堪称石破天惊。
声音是够大了，但完全不在调上，时而尖锐像指甲刮黑板，时而沙哑像破锣吵架，中间还夹杂着类似自行车胎漏气的“嘶嘶”声，尾音颤抖得像触电，别说龙吟九天了，说是哥斯拉难产都有人信。
声乐老师被这突如其来的“音波攻击”震得后退半步，脸上的表情从期待瞬间裂变成惊恐和茫然。
这么高层次的神情都被她抓住了，其实老师还是很有表演的天赋的。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想到被聘来的高薪才艰难地开口：“苏同学，你这个‘龙吟’，嗯，非常独特。”
“不过就是听起来不像华夏神龙，倒有点像……西方奇幻片里那种刚被拔了牙、还得了重感冒的老年恶龙，在绝望哀嚎。”
苏铁牛：“……”他感觉自己作为“龙”的尊严，连同那点可怜的歌唱自信，一起被这一嗓子嚎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