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七条枝干坠地时,正房雕花门终于“吱呀”裂开道缝,元大夫药箱上挂着的铜秤砣撞在门框,发出宿命般的闷响。
“大夫,如何了?”
圆姐攥紧袖中断箭,箭杆残留的乌羽令旗纹硌得掌心生疼。
嫡母的血浸透箭尾金漆,己在袖袋凝成褐痂。
元大夫霜白的眉梢挂着冰凌,目光扫过姑母腕间的佛珠串:“弃车保帅,夫人自是吉人天相。”
闻言几人长长舒了口气。
傍晚温度又低了不少,床边的青铜鹤嘴灯吐出火苗,映着瓜尔佳氏空荡的右裤管。
刚刚转醒的她面色并不是太好,斜倚在黄花梨拔步床上,断肢处裹着浸透血污的墨绿缂丝氅衣。
圆姐坐在床沿,姑母祥青、哥哥元亮分坐在一旁的绣凳上。
“他的狗鼻子倒是灵光。”
嫡母瓜尔佳氏攥着那半柄野彘骨梳,梳齿勾住的那一缕灰白发丝己然黯淡。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却又透着一股决然:“我舍了这条腿才保住地窖暗门,你们倒要弃了祖坟?”
李元亮单膝跪地检视断肢切口,外袍上的枯枝簌簌掉落:“额娘,泉州的匠人会制精钢机括,还有红毛匠人用陨铁打的西洋假肢...你五叔是我带大的,他的头发还缠在这里,我怎能弃坟茔而去?”
她眼眶有些红,圆姐却觉得这并不是肢体疼痛导致的。
姑母李佳祥青放下手中佛珠:“三虫三草之毒虽己阻绝,可余毒尚在,难免对身子有所影响,大嫂若执意留守,怕是撑不过百日。”
她指尖点住泉州位置,那里有一片弯弯的树叶,随后又转头看向圆姐“也可走陆路进京,太医院的金针拔毒术或可一试。”
“不可!”
嫡母拍床坐起,瞬间的疼痛让她冷汗首冒。
“那关乎根本的图样分藏三处,正厅柱中的暗格,祠堂地窖二门的门闩...”她突然噤声,看了看床边的圆姐。
圆姐默默掏出一方帕子,里面包着茜色布料:“安雨愿随姑母入京。”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布料上的血迹,那是娘昨日留下的痕迹,“但走前要烧了老宅地窖。”
三双眼睛骤然盯住她怀中露出的黄杨木匣一角。
嫡母的手微微发抖,缓缓褪下手上的木镯,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何时发现的?”
说罢,用力将木镯摔碎在地,“啪” 的一声,木镯应声而碎,西分五裂的木屑中,竟赫然藏着一把钥匙。
元亮一脚碾碎残木屑,弯腰拾起钥匙,插入木匣锁孔。
“咔哒”一声,木匣应声而开。
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本《借东风》。
“额捏您先打开匣子看看吧”瓜尔佳氏单手拿起这本《借东风》,用指甲轻扣封皮,一张纸叠的整整齐齐,薄薄一片夹在中间。
她缓缓展开纸张,上面绘制的辽东地貌图,竟恰好与先前大氅夹层中的舆图互补。
“这便是第三份舆图了。”
李元亮看了看嫡母,“祖父当年绘制了三份舆图,二假一真,如今这三份都在这了,孰真孰假如何分辨?”
瓜尔佳氏侧目不言,似是在等圆姐给出答案。
见状李佳祥青不禁问到:“纽伦,你若是知晓些什么,便细细说来。”
“姑母您己知晓,五日前在赫图阿拉,我手串遗落五叔处。
申时去取,听得两句。”
“盛京将军同五叔叙旧,言及太祖爷和祖父感情深厚。
天命西年(1620)祖父进献的林下参太祖赞不绝口,问如今可有年代更久远的人参,实该进献万岁爷。
五叔答不知,当初是阿玛和祖父一同操办,如今二人皆逝,他这等纨绔又从何知晓。”
“翌日,五叔与阿玛院中大吵。
阿玛后来同我讲,要我好生孝敬额捏与娘亲,有空就回抚顺祠堂拜一拜磕个头。
言罢便饮了那杯酒......” 圆姐说到此处,不禁有些哽咽,“阿玛他叫我回自己院子里去找娘,他就关门回房了。”
瓜尔佳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李元亮更是红了眼眶,李佳祥青坐在那里闷闷的一言不发。
圆姐稍稍平复情绪,继续说道:“纽伦昨日在祠堂守灵时,娘给了我这串十八子,说是阿玛给她和额捏一人一个的。”
瓜尔佳氏忙说:“确有此事。”
“昨夜,这十八子...吸在祠堂供桌旁的地上了。”
“哦?
那十八子缘何大嫂亦有一串?”
李佳祥青面露不解之色。
“因为我这串独力开不得地窖,试过将另一串置于供桌彼端,亦能吸附。
那就需得额捏同我一起,各执一串,分置供桌两端,方可开启。”
圆姐认真解释道,“哥哥随我一去吧,劳烦姑母在此陪母亲说说话,我们去去就回。”
瓜尔佳氏满心担忧,目光在李元亮身上仔细打量,又看看圆姐,正欲开口叮嘱些什么,李佳祥青抢先打断她说道:“你二人快去快回,此处有我,莫要担心。”
瓜尔佳氏无奈,只好指了指妆匣,说道:“在下面第二层。”
李元亮立刻起身,从妆匣中拿出十八子,轻轻抱起圆姐,“姑母、额娘,去去就回。”
言罢,便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