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都市黄昏
余清漓夹着素描本,站在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前,耳机里放着低缓的爵士鼓点,却盖不过胸腔里突然涌出的奇怪噪声——咚、咚、咚,像有什么东西即将挣脱而出。
对面的人群里,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低头看表,额前的碎发被夕阳镀上一层柔金。
余清漓没见过他,却下意识在脑海里叫出那个名字:闫忆烯。
名字出口的同时,心脏猛地收紧,仿佛被细线勒住,呼吸带着生涩的痛。
红灯开始闪烁,行人肩碰肩地向前。
余清漓鬼使神差地抬手,想喊住那个陌生人,可喉咙里只滚出一声气音,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余清漓己经迈出第一步,斑马线在他脚下像一条无声的传送带,把他送往车流深处。
尖锐的刹车声骤然刺破街头的嘈杂。
越野车以不可能的弧线冲过停止线,保险杠在夕阳里闪出冷白的反光。
人群尖叫西散,像被石块砸碎的蚁群。
余清漓却逆着人潮冲了出去——素描本啪嗒掉在地上,纸页被风掀起,露出一张未完成的侧脸速写,那轮廓竟与闫忆烯有七分相像。
咚——撞击声闷而沉重,像巨鼓擂在耳膜深处。
余清漓看见世界被瞬间抽成慢动作:越野车的前盖翘起,玻璃碎片呈放射状悬浮,而闫忆烯的身体轻盈地抛起,在半空划出一条与高架桥平行的弧线,然后落下。
血液溅上柏油,颜色比尾灯更暗。
有人大喊“快叫救护车”,有人举起手机。
余清漓半跪在距离闫忆烯倒下不足两米的地方,掌心撑地,指缝间钻进粗粝的砂砾。
他想爬过去,可膝盖发软,世界在视野里左右摇晃,像被水浸泡的底片。
闫忆烯睁着眼,眸色因为失焦而显得极浅。
血从他唇角溢出,顺着下巴滴在白衬衫领口,绽开一朵暗色花。
余清漓终于挪到近前,伸手去捂那不断涌出的温热,却在指尖碰到一个微小的金属——银色怀表,表盖弹开,内侧刻着”Y.Y.X“三个字母,指针停在六点零二分。
“你……”闫忆烯的声带混着血沫,发出嘶嘶的气音,却像在笑,“别哭啊。”
余清漓这才察觉自己脸上全是潮湿。
他不记得何时开始流泪,只记得心里某个空洞被无限撑大,风从洞口灌进来,带着前尘旧梦般的呼啸。
警笛由远及近,蓝红灯光在路面旋转。
医护人员撇开余清漓,把闫忆烯抬上担架。
随即看向身后的余清漓“是家属吗?
是家属就跟上”余清漓看着担架上的人脑子里一片空白,呆滞的摇了摇头。
氧气面罩遮住那张苍白的脸之前,闫忆烯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再见”。
救护车驶离,看热闹的人群被警察疏散。
十字路口恢复通行,车流重新合拢,像什么都没发生。
余清漓的素描本还躺在马路中央,车轮碾过,纸页上未完成的侧脸被撕成两半。
他弯腰去捡,却发现右手背隐隐灼痛——一道淡金色的痕迹浮现,像激光打下的数字:”1“。
爵士鼓点仍在耳机里继续,却变得遥远而失真。
余清漓按住刺痛的手背,抬头望向高架桥尽头的暮空,忽然生出荒谬的笃定: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怀表的滴答声似乎还回荡在耳底,与心跳重叠,好像预示着什么的倒计时。
夜里十一点,余清漓坐在出租屋的地板上,电视静音,画面闪烁。
本地新闻在播十字路口的车祸:越野车主醉驾,行人当场死亡,姓名尚未公布。
屏幕下方滚动条掠过一行白字——”闫忆烯,21岁,本市xx学校在校大学生“。
余清漓用拇指摩挲怀表,表盖内侧的字母在台灯下泛着幽冷。
他试图回忆自己何时画过那张侧脸,却像伸手去抓烟雾,越是用力,越是什么也握不住。
金色数字”1“在手背上渐渐暗淡,最终隐入皮肤,只留下细微的凸起,像一块永不愈合的疤。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稠密,车流依旧像被拉紧的弦。
余清漓忽然预兆,从明天开始,这条弦会重新奏响,而那个白衬衫的男生——闫忆烯——将再次走向斑马线,再次在他面前倒下。
心脏被细线勒住的痛感卷土重来,比傍晚时分更剧烈。
余清漓握紧怀表,指针仍停在六点零二分,秒针却轻轻颤动了一下,像回应他的心跳。
下一秒,耳边的电视声突然自动开启,主持人平静的嗓音在夜里漫散开:”下一条新闻,我市高架桥路段将于明日傍晚进行临时交通管制——“余清漓抬头,屏幕上的航拍镜头俯瞰十字路口,红灯转绿,车流如潮。
他忽然明白,自己好像被拉进一场无人解释的轮回,那是一个十字架如同一个螺旋在脑海里不断的转啊转。
怀表滴答,数字”1“在皮肤下隐隐发烫,而闫忆烯的白衬衫,正在看不见的远方,等待第二次被血染红。
凌晨两点,余清漓在素描本上重新描摹那张侧脸。
线条一次次中断,橡皮擦磨破纸面,铅灰沾满指腹。
画到第三十七次时,纸上的轮廓终于与记忆重叠——闫忆烯微微扬眉,唇角带笑,像在说”别哭啊“。
那个少年的脸在脑海里愈发清晰,眉眼弯弯的“阿漓”似在耳边,过往如历历在目,近在眼前。
闭眼,记忆好像如潮涌般涌来,一帧一幕。
余清漓放下笔,窗外天色仍暗,他却听见遥远的晨钟,一声又一声,敲在胸腔的空洞里。
他把怀表放在耳边,滴答声清晰而坚定,像一条看不见的路,从深夜延伸到黄昏,从死亡延伸到下一次死亡。
余清漓合上素描本,在封面写下了三个字母:YYX.墨水未干,金色数字”1“在右手背再次浮现,像某种回应,又像某种召唤,依稀可见下面叠层“十”的样子。
晨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照在空白的第二页。
余清漓知道,当明天的夕阳落在高架桥,他会站在同一个路口,听心跳如鼓,看闫忆烯走向命定的刹车声。
而那一刻,他不会再只发出一声气音——他会喊出那个名字,跨过车流,跨过死亡,跨过第一界无法更改的黄昏。
怀表滴答,秒针继续向前,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余清漓把素描本抱在怀里,像抱住一根即将点燃的导火索,等待傍晚六点的火光亮起。
明天开始新的一轮循环,可己经经历过了一遍,不再退缩,想想之前一首未到的终点,余清漓,放空心灵,眼神很是坚定。
他想这一次的命运该由他来掌控,属于他的和不属于他的都不能逃出。
死亡永远都不是终点,遗忘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