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苍白的脸上甚至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冒险而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
“好,这里确实太吵了。”
他说着,下意识地避开了周砚不赞同的目光。
周砚的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首线,但他终究没有出声反对,只是沉默地站起身,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牢牢跟在陆文轩身后。
他的存在感太强,让原本暧昧的氛围无形中多了几分压迫。
林晚星所说的清吧离铂宫不远,却像是另一个世界。
门面低调,推门进去,暖黄色的灯光,舒缓的爵士乐,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和醇酒混合的香气,安静得能听到冰块撞击杯壁的清脆声响。
这与铂宫的喧嚣迷乱形成了鲜明对比,也让陆文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林晚星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她熟稔地和酒保打了声招呼,领着他们到了一个靠窗的僻静卡座。
她自然地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简单的黑色丝质吊带裙,卸去了舞台上的浓妆,只涂着淡淡的唇彩,在柔和的灯光下,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清雅。
“这里很适合聊天,也很适合……发呆。”
林晚星笑着对陆文轩说,然后看向周砚,“周先生想喝点什么?”
她表现得大方得体,既照顾了陆文轩,也没有刻意忽略周砚,分寸掌握得极好。
“清水,谢谢。”
周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他在陆文轩侧后方的位置坐下,姿态放松,眼神却始终保持着警觉。
陆文轩点了一杯温和的鸡尾酒,然后看向林晚星,眼神里带着好奇:“林小姐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叫我晚星就好。”
她弯起眼睛,“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来这里坐坐,听听音乐,感觉能平静很多。”
她的话语里刻意透露出一点点脆弱,却又不过分渲染,恰到好处地引起了陆文轩的同情和探究欲。
“心情不好?”
陆文轩轻声问,他的人生大部分时间被禁锢在病房和深宅大院里,对于普通人,尤其是这样一个美丽女子生活中的烦恼,感到一种陌生的吸引力。
林晚星垂下眼帘,用搅拌棒轻轻拨动着杯中的柠檬片,侧脸在灯光下勾勒出柔美的线条。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工作上的琐事,生活总是不那么容易,对吧?”
她抬起眼,看向陆文轩,那双妩媚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淡淡的惆怅,却又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尤其是像我们这样,没什么依靠的人,每一步都得靠自己拼出来。”
这话语,半真半假,却精准地敲击在陆文轩的心上。
他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没什么依靠?
虽然家境优渥,但病弱的身体让他如同易碎的瓷器,被家族过度保护,也无形中被排斥在权力核心之外,那种孤独和无力的感觉,他深有体会。
此刻,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风光、实则也在努力挣扎的女子,竟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共鸣。
“我……能理解。”
陆文轩的声音温和了许多,“身体不好的时候,也觉得全世界都把自己隔开了。”
就这样,话题自然而然地打开了。
林晚星没有急切地打探陆文轩的家世和病情,反而更多地倾诉自己。
当然,是一个经过精心修饰的版本:一个从小地方来大城市打拼的孤女,为了生存做过各种工作,受过冷眼,遭过欺骗,但始终努力保持乐观和积极,渴望在这座城市扎根。
她的叙述很有技巧,苦难轻描淡写,重点突出自己的坚强和独立。
陆文轩听得入了神。
他身边围绕的人,要么是敬畏他的家世,要么是怜悯他的病体,从未有人像林晚星这样,把他当作一个平等的、可以倾诉心事的对象。
她的坦诚让他感到被信任,她的坚强让他钦佩,而她偶尔流露的脆弱,又激起了他强烈的保护欲。
“你很了不起。”
陆文轩由衷地说,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赞赏。
林晚星适时地露出一个略带羞涩又有些自豪的笑容:“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不想认命罢了。”
她话锋一转,巧妙地将话题引向陆文轩,“其实我很羡慕陆先生你,一看就是很有涵养的人,喜欢看书吗?
或者音乐?”
这问到了陆文轩为数不多的乐趣上。
他因为身体原因,不能进行剧烈运动,大部分时间只能与书本和音乐为伴。
他立刻兴致勃勃地谈起最近看的书,喜欢的古典乐作曲家。
林晚星虽然对这些了解不深,但她极其善于倾听,总能适时地提出一两个恰到好处的问题,或者表达一句真诚的感叹,让陆文轩的谈兴越来越浓。
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在夜场工作的女子,并非他想象中的浅薄无知,她的话语间时常流露出一种源于生活历练的聪慧和通透。
她甚至能就某一本小说的结局,说出自己独到的、虽然不算精深却十分鲜活的见解。
周砚坐在一旁,沉默地喝着那杯清水。
他看着陆文轩脸上越来越生动的表情,听着他比平时多出许多倍的话语,眉头越皱越紧。
他看得出,林晚星非常擅长迎合,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回应,都像是经过精心计算,精准地投合着陆文轩的喜好和心境。
这种过于完美的契合,让他心中的疑虑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
这个女人,目的性太强了。
“大少爷,时间不早了,您该回去休息了。”
周砚再次出声提醒,语气不容置疑。
陆文轩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不舍,他看了看窗外深沉的夜色,又看向林晚星,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问道:“晚星,我们……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下次……下次或许可以一起听听音乐。”
林晚星心中暗喜,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一丝矜持:“当然可以,只要陆先生不嫌我打扰。”
她拿出手机,和陆文轩交换了号码。
离开清吧时,陆文轩的脚步似乎都轻快了一些。
坐进车里,他还在回味着刚才的谈话,嘴角不自觉地带着一丝笑意。
周砚透过后视镜,看着陆文轩难得的好心情,又想起林晚星那双看似清澈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睛,沉声开口:“大少爷,这位林小姐,背景复杂,您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陆文轩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有些不悦:“阿砚,你不要总是把人都想得那么坏。
晚星她很特别,也很不容易。”
周砚不再多说,他知道,此刻的陆文轩己经被那种新鲜感和共鸣冲昏了头脑。
他握紧了方向盘,眼神锐利地看向前方沉沉的夜色。
他有一种预感,这个叫林晚星的女人,将会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彻底打破陆文轩,乃至整个陆家原有的秩序。
而他,必须更加警惕。
与此同时,林晚星站在清吧门口,看着那辆黑色轿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她脸上的温柔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盘算。
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新存的陆文轩三个字,指尖轻轻划过。
第一步,进行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这条鱼,己经嗅到了饵料的香味,正在试探着靠近。
接下来,就是要让他彻底咬钩,再无退路。
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微微勾起了唇角,那笑容,妩媚依旧,却再无半分之前的清雅,只剩下志在必得的冰冷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