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贺知山六十大寿，我送上亲手雕刻的黄杨木寿桃。他看了一眼就扔在旁边，
当着满堂宾客的面高声说：“一块破木头？”他举起手腕，露出我妹夫陆寻送的金劳力士。
“看看我女婿！这才是孝心！比某些人的垃圾强多了！”全场死寂。我气得发抖，
他却瞪我：“开个玩笑你也要当真？女儿家家的，心眼怎么这么小！”他搂着陆寻的肩膀，
感慨道：“还是女婿贴心，天天打电话关心我身体，比亲生的还亲。”关心他身体？
身为医生的陆寻，帮他伪造了癌症晚期的诊断报告。我爸就用这份报告，
逼我签下了公司股权转让协议，价值上亿。我走上前，拿起那块“破木头”，狠狠砸在地上，
“爸，你的癌症也是开玩笑的吧？”1我按下手机播放键。
陆寻那令人作呕的、邀功似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宴会厅里。“贺叔放心，
病历是假的，她签了字，公司就是您的了。”一秒。两秒。空气凝固成冰。所有宾客的目光，
从我爸那张瞬间僵硬的脸上，缓缓移到我妹夫陆寻惨白的脸上，最后，汇聚在我身上。
那目光里混杂着震惊、鄙夷，和一丝看好戏的兴奋。“贺言！你这个逆女！
”我爸贺知山率先打破了寂静，一声暴喝，手里的酒杯狠狠砸向我。红色的酒液泼了我一身，
玻璃杯在我脚边碎裂。“你伪造录音，你就是想毁了我！毁了这个家！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恶毒的东西！”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横飞。
我妹妹贺语“哇”地一声哭出来，扑到我爸身边，柔弱地抓住他的胳膊。“爸，您别生气，
气坏了身子怎么办！姐姐她……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她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台词说得比唱得好听。“姐姐，你怎么能这么做？就算你对爸爸不满，
也不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啊！爸爸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你这是要他的命啊！
”好一个“下三滥”。陆寻也反应过来，他冲过来想抢我的手机，脸色铁青。“贺言！
你疯了！快把东西删了！”我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怎么？
医学界的青年才俊，伪造病历的时候不是很牛吗？现在怕了？”“你……你血口喷人！
”陆寻还在嘴硬，“我那是看叔叔心情抑郁，做的心理安慰治疗！”“哦？
心理安慰需要伪造CT和全套血液报告？”我举起手机，作势要发到朋友圈，
“那我把这份‘心理安慰’发到你们医院的公众号，让大家学习一下陆医生的高超医术？
”陆寻的脸，瞬间从白转青，又从青转黑。这时，一个冰冷而带着嘲弄的声音，
从宾客席传来。“贺董，你这寿宴，可比我投资的任何电影都精彩。”全场目光再次转移。
傅谨言，我那结婚两年，却只在法律文件上存在的丈夫，正靠在椅背上，
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神轻蔑地扫过我们这一家子。他看向我，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度，
只有赤裸裸的厌恶。“贺言，为了博取关注，把家丑闹到这种地步，你的段位还是这么低。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走到我面前。“丢人现眼。”四个字，他说得极轻，
却像四根冰锥，扎进我的心脏。我爸一见傅谨言，立刻找到了主心骨，脸上堆起谄媚的笑。
“谨言，让你看笑话了！都是这个逆女！她就是嫉妒小语嫁得好，嫉妒陆寻孝顺，
故意挑拨离间！”傅谨言没理他，只是盯着我，那眼神，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我迎上他的目光，扯出一个笑。“傅总说得对，确实丢人。所以，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字一句地宣布：“从今天起，我贺言，与贺家断绝一切关系。
那份股权转让协议，我会让律师来谈，毕竟，以‘欺诈’为前提的合同，法律上可不认。
”说完，我转身就走。身后是我爸气急败坏的咒骂，我妹虚伪的哭喊，
还有满堂宾客的窃窃私语。我不在乎。一只手，却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力道大得要将我的骨头捏碎。傅谨言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危险的玩味。
“我让你走了吗？”2我被傅谨言粗暴地拖进二楼的休息室。门“砰”地一声被甩上，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他松开手，我踉跄着后退两步，手腕上一圈红痕，火辣辣地疼。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冷得能结出冰。“贺言，你今天发的是什么疯？”我揉着手腕，
抬眼看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我发疯？傅谨言，你是我法律上的丈夫，
我爸和我妹夫联手骗我上亿资产，你就在台下看着，还说我丢人现眼。怎么，
我配合他们演一出父慈女孝的戏码，你才觉得我有面子？”“你的面子？”他嗤笑一声，
走近一步，逼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你当众播放录音，让贺家成为整个A市的笑柄，
你觉得你很有面子？你忘了你的身份吗？你是傅太太！”“傅太太？”我重复着这三个字，
笑出了声，“别搞笑了，傅总。你通讯录里我的备注是‘贺言’，
你家保姆都知道不能叫我傅太太，你现在跟我提这个身份，不觉得太晚了点？
”“你这是在跟我耍脾气？”他的眉头皱起，露出一贯的不耐烦。“不敢，
我哪有资格跟您耍脾气。”我学着他平时的样子，扯了扯嘴角，“我就是单纯地通知您一下，
这个‘傅太太’的身份，我不要了。离婚协议，明天我会让律师发给你。
”傅谨言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结婚两年，
我一直扮演着一个温顺、懂事、从不给他添麻烦的隐形妻子。这是我们结婚前的约定。那时，
我妈刚去世，我爸就迫不及待地想把公司据为己有，
甚至想把我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油腻投资商。我走投无路，找到了傅谨言。
他是A市最顶尖的权贵，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来应付家族，而我，
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来保住我妈留给我的东西。我记得很清楚，在那间空旷的办公室里，
他将一份婚前协议推到我面前。“我可以给你傅太太的身份，帮你挡掉麻烦。”他声音清冷，
“但你要记住，我心里有人了。管好你自己，别对我有任何不该有的期待。”我签了字。
从那天起，我成了他的隐形妻子，住在他别墅的客房，扮演一个完美的合作伙伴。我以为，
只要我够乖，够懂事，总有一天，他会回头看我一眼。可现在我才明白，有些人，
你就是把心掏出来给他，他都嫌腥。“离婚？”傅谨言重复着我的话，眼神变得危险，
“谁给你的胆子？”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那瞬间，
他脸上所有的冰冷和不耐都融化了，化作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喂，语语。
”是贺语。我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电话那头，贺语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夹杂着“姐姐好可怕”、“爸爸快被气晕了”、“谨言哥哥我好怕”之类的词句。
傅谨言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耐心和柔和。“别哭，我在这儿。没事的，别怕。
”他安抚了贺语许久，挂掉电话后，再看向我时，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冷硬的面具。
“语语被你吓坏了。”他用命令的口吻说，“你现在，马上去跟她道歉。”我看着他，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慢慢收紧，疼得我无法呼吸。“让我，去跟她，道歉？
”我一字一顿地问。“她是你妹妹，从小就胆小。你今天做得太过火了。”他说的理所当然。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好啊。”我说。“我去道歉。”我转身，拉开门。
傅谨言似乎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我没有走向贺语所在的宴会厅，
而是径直走向了相反方向的、傅谨言的书房。书房的门没锁。我推门进去，
一眼就看到了他书桌上那份摊开的文件。文件顶端，
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刺痛了我的眼睛——《关于贺氏集团的收购意向书》。甲方，
是傅谨言的盛言集团。而乙方联系人那一栏，赫然签着我爸的名字，贺知山。3原来，
这才是完整的骗局。我爸用假病历骗走我的股份，不是为了他自己，
而是为了和傅谨言里应外合，将我妈妈一手创办的公司，打包卖给他。
我就是那个被蒙在鼓里，亲手为他们递上屠刀的傻子。我拿着那份文件，走回休息室。
傅谨言还站在原地，看到我手里的东西，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你看懂了？”他甚至没有一丝被拆穿的窘迫，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坦然。“所以，
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我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先让我爸骗走我的股份，然后你再低价收购，你们俩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商场上的事，你不懂。”他轻描淡写地说，“贺氏在你父亲手里，迟早会败光。我接手，
是对它最好的安排。”“最好的安排？”我气得发笑，“那我呢？我也是你这盘棋里，
可以随时被牺牲掉的棋子，对吗？”“贺言，我没想过亏待你。
”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好像我在无理取闹，“收购完成后，
我会给你一笔足够你挥霍一辈子的钱。你只要安安分分地当你的傅太太，不好吗？”“不好！
”我将文件狠狠摔在他脸上，“傅谨言，你真让我恶心！”纸张散落一地。就在这时，
门被推开了。贺语哭得梨花带雨地跑了进来，一把抱住傅谨言的胳膊。“谨言哥哥，
我好害怕……爸爸他……”她“一不小心”撞到了我，整个人柔弱无骨地向后倒去。
我站在原地，动都没动。预想中我推倒她的戏码没有上演，贺语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她愣住了，抬起头，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傅谨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立刻甩开我，冲过去将贺语扶起来，紧张地检查。“语语，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我……我没事……”贺语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委屈地看着傅谨言，又害怕地看我一眼，
“姐姐，你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好一朵盛世白莲。
傅谨言彻底被点燃了怒火，他猛地回头瞪着我。“贺言！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语语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对她！”我看着他怀里瑟瑟发抖的贺语，
再看看他那张写满“兴师问罪”的脸，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我指着地上的收购文件，
用尽全身力气问道：“那这个呢？傅谨言，这也是她胆小，她害怕，她没有安全感，
所以你就要抢走我妈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送给她当保障吗？”傅谨言被我问得一窒。
贺语在他怀里小声说：“谨言哥哥，你别怪姐姐，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奢求不属于我的东西……”这句以退为进的话，
彻底击溃了傅谨言最后那点可笑的愧疚。他看着我，眼神冷漠到了极点。“贺言，
你拥有的已经是语语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了。”“你已经是傅太太了，
为什么还要这么咄咄逼人，这么贪心？”贪心？我拥有的？我拥有什么？一个空洞的名分？
一个把我当成空气的丈夫？还是一个充满算计和背叛的婚姻？
小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尖锐的绞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猛烈。我疼得弯下腰，
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傅谨言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他所有的注意力，
都在他怀里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宝贝妹妹身上。他扶着贺语，看都不看我一眼，
声音里满是厌弃。“你今天太让我失望了。”“回客房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贺语，转身离开。
他们走后，我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视线开始模糊，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
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腿间流了出来。一滴鲜红的血，落在洁白的大理石地砖上。
像一朵开在雪地里的，绝望的红梅。4我独自去了医院。挂号，排队，做检查。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有丈夫小心翼翼扶着妻子的，有家人焦急等待在检查室外的。只有我，
一个人。等待结果的时候，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腹部的疼痛一阵阵袭来，
像有无数根针在里面搅动。我拿出手机，翻看着最近的通话记录。除了工作，
就是我打给傅谨言的。无一例外，全被挂断。我给他发的微信，也石沉大海。
“我最近总是不舒服，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医院？”“傅谨言，我有点害怕。
”“今天是你我的结婚纪念日，你……能回来吃饭吗？”现在看来，
这些信息可笑得像个段子。“贺言。”医生叫到我的名字。我走进诊室，
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医生是一个温和的中年女人，她看着手里的几份报告，
眉头却越皱越紧。她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家属呢？怎么一个人来的？
”“他忙。”我说。医生沉默了一下，将一份报告推到我面前。“贺小姐，你要有心理准备。
”“你的情况……不太好。”我看着报告单上那个刺眼的词——“宫颈癌，晚期”。
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我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
怎么可能？我才二十六岁。“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
“我们已经反复核对了。”医生叹了口气，“因为发现得太晚，癌细胞已经扩散。目前来看，
情况非常不乐观。”我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却觉得它有千斤重。讽刺。真是天大的讽刺。
我爸用一份假的癌症晚期报告，骗走了我的公司。而我，却拿到了一份真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手里紧紧攥着那份死亡判决书。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尖锐地刺破了我的麻木。是傅谨言。我划开接听，
他的声音带着极度不耐烦地传来。“贺言，你死哪儿去了？语语想吃城西那家店的提拉米苏，
你去买一份回来。”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看着眼前模糊的灯光，声音空洞。“傅谨言，
我在医院。”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嗤笑。“医院？怎么，你爸的戏演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